第15章 悠悠我心(3)(2 / 2)

連城,我們該怎樣救贖自己?

初冬,他們成親,父親依舊那樣寵溺她,他知道她喜歡,所以他一定給。芷蘭,像被遺棄的嬰孩,卻依然含笑著祝福他們。然後在婚禮的前一天,父親去世。死於彼時相同的葉形暗器。

婚禮如期舉行。即使是在臨死的前一刻,父親依舊提醒他們,婚禮如期舉行。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也沒有人責怪,執行父親的遺願,應是至孝。這天,萬人空巷,城中幾乎所有人都來觀看這場盛大的婚宴,父親的朋友從遠方紛至遝來,還揚言定要找出殺人真凶,為父親報仇。細碎的雪仔細地覆蓋了這所南方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包括人心。芷蘭應是藏身某個角落,任雪恣意飄落身旁,輕聲哭泣。芷兮抱歉,卻無能為力。

天空陰鬱,芷兮開始恐慌。從未有過的恐慌。連城沒有出現,還是沒有出現。她懷著希望,等待,等待。她無法忘記,他牽起她的手,深邃的眼眸裏閃動著真誠。她無法忘記,他說,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無法忘記,忘記那些甜美的記憶。那些話,宛如春風一般澤被了她幾近枯竭的心。一顆因父親死去而幾乎同時死去的心。女人,逃避不了深情,和一直的夢。所以,憑著一絲執念,她固執地等待。哪怕侍女早已倒在桌上熟睡。

四更,他沒有來。芷兮坐在床畔,淚,無端滑落,滴在手背。大紅喜帕遮住了她的容顏,今日的她,該是絕色傾城。尋常女子,隻有這一日,是尊貴的。這一日,她們享有與王妃同等的待遇,鳳冠霞披。而這一切,在將與自己同舟共濟的夫婿麵前,又是那麼微不足道。可是,五更,天明。他沒有來。她的夫婿沒有來,那個向她承諾一生一世的人,沒有來。

她在床畔死守了整整一夜。翌日,她搖醒侍女,道,姑爺已經走了,來,為我梳妝。鏡中人,一夜之間,芳華轉瞬。如果,一切隻是幻覺,該有多好。

他終於回來,滿麵倦意。芷兮,昨晚我醉倒了。她笑,醉倒了,連回家的路也不認得了。酒,永遠是人類可以怪罪卻又不會揭穿謊言的最好朋友。但她相信他,正如她相信父親一直相伴左右。很久以後,她在屋外院內的桃花樹下,自言自語,我不該給予這個世界太多信任,它每一次回饋的總是絕望。

長廊盡頭,芷蘭勾住連城的脖頸,臉上,滿是幸福。連城背對芷兮,沒有看見她的神情,絕望,無助。她狠狠抹去淚痕,冷冷笑道,連城,我年輕時可有她美?連城轉身,芷兮。他喚,無力解釋。

不錯,她已不再年輕。心已老,青絲綰成,她已嫁做人婦。

姐姐,我決定和連城在一起。生死相隨。他們十指相扣,連城隻是皺眉。

芷兮疾步離去。他們要做的事,叫做背叛。曾經,她以為是自己背叛,背叛了妹妹,於是,懷著內疚與忐忑的心情成婚。如今,似乎生命有了依附,她學會憎恨。

她許諾。每一個背叛者都不會善終。我林芷兮向天發誓,今後若再信連城隻言片語,定自廢雙目,永不得見天日。

那之後,她昏迷了三天。走出長廊的那一刻,眼前一片漆黑。身後傳來驚呼,芷兮。

醒來第一句話,阿杭。她確信,阿杭在她身邊。隻有他不會在此時丟棄下她,她神智很清醒。

對鏡梳妝,枯萎的桃花,仿佛蒼老了十歲。是的,蒼老,她失去了一切驕傲的資本,她的青春,幸福,甚至一生都賤賣給了那個用諾言摧毀她的人。

阿杭屏退左右,她撲倒在他懷裏,淚,終於絕堤。他怎麼可以如此狠心?怎麼可以在父親屍骨未寒的時候就以這樣的方式來傷害我?如果他一心是向芷蘭,又何必娶我?如果他們早告訴我,我不會和芷蘭爭的。我一直是那麼愛他們。

芷兮,別哭。很久,他道,芷兮,我們走,離開這裏。

她搖頭,不。她不願就這樣一敗塗地。

連城與芷蘭適時出現,芷蘭聲淚俱下。芷兮輕蔑一笑,你有資格哭嗎?連城隻深鎖著眉,重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多麼輕鬆的一句話,就可以彌補他們造成的傷害。不,不可能。她寧願他們不再出現,可是他們出現,一同出現。

她掀倒桌上的胭脂錦盒。幾近瘋狂。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什麼一麵之辭?我怎麼會相信?我怎麼會相信!

阿杭摟住她,她無法掙脫,癱軟在他懷中,喃喃道,怎麼會這樣?他承諾過,他承諾過。原來海誓山盟不過是俗世泡影,一碰即碎。他給她希望,給她錯覺,又親手將它磨滅。連城,你好狠。

芷蘭上前,姐姐,對不起,姐姐,對不起。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她鼓足最後的力氣,拾起一旁的胭脂盒,扔向芷蘭。芷蘭不躲不避,東西落在了連城身上。他用身體護住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