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言頓住將安然往馬背上送的動作,轉頭看著憂心惶急的周子青,目光深遠,唇角似笑非笑,冷厲的剜過他,“怎麼?”
安然手心膩出薄薄一層冷汗,低著頭看著靴尖,呼吸漸漸地變得沉重起來。
周子青深吸一口氣,從安然身上收回目光,平靜的迎接視許沐言似嘲弄的目光:“她很怕馬,你不要逼她。”
逼她?許沐言怒極而笑,他低下頭,漆黑的瞳孔在收縮成不見底的深淵。安然的身體有些僵硬,他的手就在她腰上,她的細微反應亦逃不過他的眼睛。“我逼你了嗎?”
她怕馬,然而卻不說。非要等那一個知道她怕的人在他麵前說出來,這是逼她嗎?
許沐言恨恨的想,這根本就是她在逼他。
氣氛一瞬間變得劍拔弩張。安然依舊沉默,她也很想說話,然而這樣的情況下,讓她說什麼好?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吧!於是,隻好沉默。
安然的沉默,終於引爆了許沐言的怒氣。然而他本是極善隱忍的人,是以並不發作,隻淡淡道:“如果他不說,你打算怎麼辦?說話——”
安然亦覺得十分受累,終於抬起眼皮,靜靜地看著他冷怒的臉龐:“其實,沒什麼關係的。現在已經不那麼怕了……”
周子青聞言,怔了片刻,嘲笑自己的憂心如焚。安然喝她從不喝的西瓜汁,甚至肯爬上她說她最怕的馬背上……她,定然已經十分愛他了吧!
三個人,卻是三種心思。
“是嗎?既然不那麼怕了,便陪我跑一圈吧!”許沐言話音剛落,已經攔腰將她抱上了馬背,他也跟著縱身躍了上去,手臂從她肋下穿過,牢牢握了韁繩,靴子狠踢馬肚一記,馬兒仰頭嘶鳴一聲,急速起跑。
周子青一瞬間看清了安然白到透明的臉孔,想要攔阻已經來不及,隻好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騎馬式一項勇敢者的運動。安然自認不是弱者,然而生平最怕,卻偏偏就是馬兒。說起來也不算是怕,而且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有一次被周子青偷偷帶進馬場,防護措施沒有做到位,她從馬上摔下來,造成踝關節韌帶撕裂傷以及嚴重的骨裂。她當時大約痛的麻木了,居然也不覺得疼,然而看到周子青神色驚慌的跑過來時,還是被嚇了一跳,因為他哭了……
後來她再不碰馬。有次周子青的朋友約好一起去馬場跑圈兒,問她要不要同行,她搖頭,認真的告訴那人說,她很怕馬。周子青那時就站在她的旁邊。
其實,她不是怕馬,她隻是怕受傷,然後他會很難過。
她很怕看見他很難過的模樣,所以這些年即便他不在,她仍是小心翼翼的保護自己不受傷。然而現在,她卻總在令他難過。
是他的錯?她的錯?大約,這就是命運吧!
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毫無征兆的滑出來,無聲無息。迎著風,仿佛下了一場傷心雨。
許沐言回頭看了眼緊追不舍的周子青,又狠狠抽了馬兒一鞭,馬兒吃痛,撒開蹄子跑的更快了。
風很大,他湊近安然的耳邊,“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憤怒,然而更多的是無力。她的事情,果然隻有周子青才有資格知道嗎?
他算什麼呢?一廂情願想給她最好的,吃穿住行從來都讓人小心伺候照顧著,可她卻還是波瀾不驚的模樣。最好的究竟是什麼?他要給她什麼她才會像對待周子青一樣的待她?
安然也覺得很無力,她輕飄飄的說了句:“你想知道什麼?你又要我說什麼?”
他不問,她怎麼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麼?
真不該陪舒念菡來這裏。但她是幼時的夥伴,是阿寶的姐姐,在她的事情初初爆發時,她也無條件收留安藍使她躲過了媒體的狂轟濫炸……安然歎口氣,怎麼也沒料到,竟然會同時碰到他們兩個。
她的話說的格外輕,風一吹也就散了,然而許沐言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沉默下來,冷靜過後的腦中立刻浮出了一個想法——她一直在等他開口問,而他卻一直在等她開口說。是不是……其實本來沒有多大的事兒,其實本來她也可以跟他說而他自己卻犯著莫名其妙的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