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水仙不想跟著，可是唐墨本緊緊攥著她的手腕，讓她掙脫不得：“唐墨本！你自己走就罷了！做什麼拖著我！我要留在京城！你放手！”
“你是我的妻子，就該跟著我！”唐墨本道。
杜水仙使勁拍著他的手：“誰是你的妻子？你這沒骨氣的男人，我要跟你和離！”
“你再說一遍？”
杜水仙便當真大聲喊起來：“唐墨本！我要跟你和嗚嗚——”話沒說完，便被唐墨本捂住嘴，扭臉四下張望，仿佛害怕被人看到似的。杜水仙冷笑著扯下他的手：“你一個鄉下老頭子，還怕別人認識你不成？裝模作樣！”
“你懂什麼？”唐墨本心驚肉跳地訓斥道，“閉嘴！”
杜水仙挑眉正要反駁，忽然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咦，這位不是‘唐記’的東家，唐老爺嗎？”隻見一名三十多歲的中等身材的男子朝這邊走來，麵容瘦削，略顯尖刻：“哦，不對，‘唐記’早在十年前便倒了，瞧我這記性。”
唐墨本沉下臉，冷聲問道：“你是誰？”
對方的目光閃了閃，自嘲道：“唐老爺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是劉似錦啊，當年跟在許老爺身邊的劉似錦，唐老爺一點印象也沒了？”
唐墨本放開杜水仙，麵色淡淡地撣了撣袖子：“一個下人罷了，我怎麼記得住？”招呼著阿春，“走了。”
“慢著！”劉似錦攔道，“唐老爺莫非忘了，當年您可是親口說過，此生再不踏足京城？”
杜水仙心頭一震，隱隱有些明白唐墨本跟唐枝水的矛盾，默不作聲地站在唐墨本身後，靜靜地聽著。隻見唐墨本麵不改色：“我何時說過？”
“唐老爺可真是健忘，才過去十年，許下的誓言就忘啦？要不要我提醒唐老爺當時的場景？”
唐墨本冷笑道：“劉似錦是吧？當年之事，你一個下人為何如此清楚？”話峰一轉，“別以為那件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不妨告訴你，我心知肚明得很！回去告訴許鬆柏，我唐墨本回來了！”
說罷，不顧對方詫異的眼神，拉起杜水仙的手腕便走。方向正是來路。
唐枝水正在屋裏，被春風百般勸道：“小姐，您跟老爺置什麼氣？老爺那麼做，肯定有他的緣由，您就別倔了！打斷骨肉連著筋，您看老爺是多麼心疼您啊，一聽說您有事，立時便趕來了，您——”
唐枝水始終麵無表情，然而半掩在袖中的手掌緊緊握成拳頭，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忽然，外頭傳來阿誠驚喜的聲音，打破了唐枝水麵上的平靜：“小姐，老爺來了！”
十年前，京中有一家有名的商戶，東家姓唐，人稱唐記。從米麵糧油，到布匹瓷器，生意做得極大。但是膝下隻有一個女兒，不論納了多少小妾，別說兒子，便連女兒也沒有再生出來。唐老爺找人算命，算命先生說他命中隻有一女，因此唐家小姐便被當做男兒來養，從小教她讀書識字。
唐家小姐生得美貌，人也聰明，六歲便能看賬，被唐家上上下下寵著，竟寵出一副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脾氣。曾有一回，逛街時被蹭髒了荷包，便把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別人都說唐家小姐長大後不好嫁人，偏偏唐老爺不在乎，揚言說要招婿入贅。
唐記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有名氣，漸漸唐老爺結識的人也多了起來。其中一人姓許，與唐老爺最親密，時常提酒串門找唐老爺喝酒。有一回，許老爺無意中吐露認識一位大師，不僅算命極準，而且會破命數。事後唐老爺便請了那位大師批命，果然算得極準，年已三十多歲的唐老爺渴望兒子，咬牙花了大筆銀錢，請大師改了命數。尋了一位八字奇特的女子，兩個月後果然有孕，唐老爺大喜過望。
然而就在那一年，唐記的生意開始蕭條，本就身體不好的唐太太去世，懷有五個月身孕的女子墜井而死。女子的家人來告，唐老爺幾乎傾家蕩產才擺平這趟官司，最後在許老爺的幫助下離京。
往事一幕幕從腦中閃過，看著背著包裹走來的唐墨本與杜水仙，唐枝水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那年她九歲，看到的是唐墨本寵愛小妾，無視發妻，使得唐太太鬱結而亡。那名懷有身孕的女子叫小蝶，唐枝水約她到井邊，打得正是將她推下去的主意。可是還沒等她動手，小蝶竟然自己跳了下去，臉上掛著憤恨與冷笑。
當時她以為那是麵對死亡時應有的反應，時隔十年，再回想起來，分明不是那回事。當時她隻有九歲，推不推得動小蝶還是另說，難道身懷骨肉的小蝶當真舍得自盡？
“咳，我來了。”唐墨本走進門，被唐枝水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唐枝水語氣冰冷：“娘是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