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天空澄澈,月光柔和,偌大的後院裏並不是隻有秋業一人。
醉意朦朧的雙眼努力沒有閉上,秋業勉強支撐著最後的意識,雖然這點醉意明明是秋業輕易可以驅散的,但是對如今連個身軀都不存在的自己來說,這點酒意是僅能感受到的了。不像這些,秋業的目光移向滿桌佳肴殘餘,佳肴的溫度已經降到冰點了,美味想必早已流失完全。
隻是有些不舍得啊,就這麼浪費了.
真是可惜了蝶的一番心意,慢慢撿起一雙筷子,搖搖晃晃地夾起碗中一片青筍,原本的鮮嫩可口已被嚴冬凍結,但是秋業卻毫不猶豫地將冷硬的筍片放入口中,可是卻連嚼也沒嚼就咽下了。
反正什麼也感受不到,秋業隻是不想蝶的心意白費,碗中還剩下不少食物,都是剛剛蝶給自己夾的,但是秋業幾乎沒有動過,這讓蝶以為秋業並不喜歡自己的廚藝,一度很是傷心,落寞的樣子絲毫沒有逃過秋業的眼睛。隻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秋業根本就隻是因為食不知味,不動筷子隻是不想感動的樣子被蝶發現,因為碗中統統都是秋葉曾經喜愛的食物。
雖然轉世之後,前世一切都湮滅了,但是某些事情,尤其是關於自己家將軍的事,大概已經烙印在蝶的靈魂裏了吧。
口中機械地吞咽著冷硬的食物,秋業的眼角卻不小心捕捉到了某個期待已久的身影。
左手還是托著佛珠,右手卻空手撚起一片竹筍,正送入口中,月光下一身白衣,還是秋業記憶中的耀眼溫暖,頓時,酒意就去了七八分。
“菩薩……你怎麼……來了呢?”秋業著實驚詫了一番,菩薩怎麼可以輕易離開地府呢?
“這隻是個分身而已哦,不要告訴別人。”一句話,雖然與菩薩平日莊嚴寶相的模樣有些不符,但是卻就霎時抹消了這段日子以來秋業因糾結而產生的怨念,也打消了秋業準備喚醒諦聽的念頭,此時若能夠與菩薩獨處一時半刻,釋惑解疑,是秋業最是需要的。
“菩薩,癡妄何解?”迫不及待的,秋業直接拋出了自己的痛苦源頭,自己無法從自私的欲念中掙脫,但想必菩薩可解。
“每一分火候都用了十分心思,你為何不喜這些菜肴?”菩薩細細咀嚼了一番同樣冷硬的筍片之後開了口,卻沒有回答秋業的問題。
不知菩薩來了多久,自己剛剛的頹廢定是落入菩薩眼中了,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為自己方才的失態樣子羞愧了下,秋業卻還是要好好回答菩薩的問題。
“菩薩早已明白,又何必再一次問我呢?業,已許久嚐不到食物的美味了。”微微垂著頭,秋業第一次為這一點感到沮喪。
嚐不到味道,又怎麼品嚐美味,無從判斷,又何來喜不喜愛一說?
“食不知味而已,可你為何不喜這些菜肴?”菩薩似是沒有沒有明白秋業的回答,還是固執地再次詢問。
不知是不是酒氣熏壞了自己頭腦,秋業陷入了迷惘,不明白菩薩究竟想要自己回答什麼。
見秋業還是一番迷惑不解的模樣,菩薩也不想為難一個醉得迷糊的家夥。
“癡妄何解?那你的癡妄從何而來呢?”菩薩看盡了百態輪回的眼睛充滿著澄淨、悲憫,就這樣定定地看向秋業。在這樣的目光下,縱是在人間九千年的委屈積壓如潮,此時的秋業,卻半個抱怨都說不出口了。
早先的心潮如同怒海般震蕩不休,此時卻一如明鏡,波瀾不驚,一個轉念,秋業便明悟了菩薩詢問的涵義——為何不肯接受蝶的好意。
怎麼回答菩薩呢,要究其原因,終歸還是因為自己的癡妄吧。漫長的時光並沒有絲毫磨滅秋業的祈願——還是癡心失去的美好,還是妄想原本心心念念自己的蝶,以及其他的人們歸來。
而如今的蝶,卻並不是……
而癡妄何來呢?秋業細細思索了一番。
臉頰感受著天空突然飄下的雪粒兒,月被薄雲遮掩光線迷蒙,一如秋業此時的思緒,而時光似乎都因為此時的思慮而靜止了,庭院裏陷入了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