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翠紅才說道:
“師父!怎麼得了呢?我罵他的話大概給他聽到了。”
“翠紅!本來是不應該在背後議論別人的,你下次記住不要再說。現在你也不要駭怕,吳師爺責問你的時候,你說那些話不是你說而是我說的,這樣他就不會怪你了。”
“不行!他聽得出我的聲音!”
“你可告訴他,因為你給我問得沒有辦法才不得不那樣說的!”玉琳很願意代她受過。
“那也不行,我不能要你為我而更見怪於吳師爺。”翠紅也很懂得事理。
“那沒有關係,翠紅!你因為常要和他見麵,所以你不宜結怨於他,我是一個暫時住在這裏的人,不兩天我就走了,我走的時候,吳師爺也就不會恨我了。”玉琳說時,見到佛前香爐中的香燒完了,他走下座位,在香爐中又插了三枝香。
初燃的香煙縹緲在這一間雅致的小佛堂中,起初,玉琳的話並不能驅除翠紅的恐怖和憂鬱,像一層厚厚的陰霾,深深鎖在翠紅的眉宇之間,但翠紅仔細地體味到玉琳的慈悲,她不覺潸潸地流下了感動的眼淚。因此,玉琳又再繼續說:
“翠紅!吳師爺是不會計較你的,你安心去做事吧,世間上人與人之間的恩怨愛恨,沒有永久不散的。”
翠紅沒有再說什麼,要出家的問題也無心再說了,她看到玉琳好像要預備拜佛的樣子,隻得合掌問訊告辭出去了。
玉琳在翠紅走了以後,在佛前禮拜了好久。拜佛以後,他的心開始像海洋的波濤翻滾起來,很多問題此刻都襲上心頭,尤其他想起了參加王小姐出家的典禮,向師父天隱和尚隻請準兩天假,但時間像無聲的流水,一轉眼,在千華庵中已住了八天,臨走時,他雖蒙師父允許,必要時遲幾天回去沒有關係,可是,他又怕不了解的人妄猜他是給財色迷住了。醒群的出家,是他的指示,她出家後的一切,當然他有推辭不了的責任。他住千華庵中,物質上的條件雖處處超過崇恩寺,但他心中,好像老有一道陰影,感到空虛和不自在。如果急急地回崇恩寺,又怕過分辜負人家的好意,就好像當初翠紅譏諷他一點情義沒有,好像一塊木石一樣!現在,他已完全看出吳師爺對他的不滿,所以他很想早點離開這裏才好。醒群落發以後,文靜、沉默、不多說話,他看出醒群能甘守這清淨的出家生活,感到非常安心。他打算三五天內,一定要回崇恩寺。
就這樣,玉琳在千華庵中又過了三四天,他已經和醒群說過,明天下午他要回去,醒群看他意思非常堅決,沒有辦法挽留,隻有請他下次再來,同時,她又把早就預備的幾大包的物品贈送給玉琳,然而玉琳對這些物品,看也沒有看一下,更沒有說聲謝謝。
玉琳在臨回崇恩寺的前一天晚上,用一塊布把念經拜佛用的禮服袈裟海青包好,放在佛前,以便走時帶走。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玉琳起來,等著經常送飯給他吃的、那個過去曾誤把他當做是侍者的翠玉丫鬟送早飯來給他吃,可是,天亮了好久,一等不來,二等還是不來。玉琳懷疑大家今天怎麼把他吃早飯的事也忘了,他想參禪靜坐一下,但心定不下來,他想找佛珠念佛,但佛珠子又遍尋不獲。正在玉琳感到有幾分焦急的時候,外麵傳來了鼎沸的人聲,大家都驚號起來,玉琳起身走出佛堂一看,原來是送飯給他吃的那個丫鬟被殺死在血泊中。寺中很多尼師、丫鬟、工人,都圍攏著看,大家都紛紛議論,玉琳歎息了一聲,就默默無言地回進佛堂。
新建的千華庵中殺死了人,這消息像龍卷風似的馬上吹遍了各處,千華庵的主人是當朝宰相的小姐,當地的縣衙門知道此事也震驚起來,趕快派皂役差人前去調查並追捕凶手。
縣衙門的差人先去拜見醒群,他們說,奉縣太爺的命令,一定要緝捕凶手,把這件命案處理得水落石出。
醒群起初接到翠玉丫鬟凶死的報告,驚疑不止,她即刻吩咐他們去小心破案,如果拿到凶手,必有重賞。
四五個差人現場查驗後,發現死者身上的金飾均無,手中唯有握著一串念珠。
“玉琳用的佛珠怎麼會在她的手中?”吳師爺在人叢中說。
“玉琳是什麼人?”差人問。
“就是住在我們這裏的一個崇恩寺的青年和尚!”吳師爺說時還用手往玉琳住的佛堂中指了一下。
這些差人好像發現到唯一破案的線索,都蜂擁進玉琳的佛堂中來,他們搜查的結果,在玉琳包袈裟海青的小包袱中,發現死者身上的金銀飾物。
毫無疑問,玉琳被捕了,差人們說玉琳是謀財害命的疑凶。
千華庵中更驚惶嘻雜起來,有的為玉琳惋惜,說他為了一點金銀錢財,居然做出這樣凶狠的事來;有的為玉琳同情,說玉琳為人溫文和雅,有德有學,決不會自投法網,有這樣狠的心腸。
然而,玉琳被捕後,小丫鬟的死因,在紛紜的談論中,成為像濃霧一樣似的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