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帶她穿過長長的回廊,再走過一個院落,院裏的幾株臘梅正吐露芬芳,空氣裏除了雪的沁涼,還飄著幾縷梅香,花瓣上掛著一串串小小的冰淩,更顯得冰清玉潔,厚厚的積雪也難掩其嬌人之姿,無意間給蒼涼的隆冬添了一抹暖色。從來沒有看到梅花在雪天裏開過。因為,沁香穀沒有雪,在四周的山巒都被白色籠罩時,沁香穀依舊是一片春色。原來,梅花與雪搭在一起,是這般的好看。如果是在沁香穀,梅妖現在正忙著采花準備做花露吧?桃九她們,是否都安好?……
丁香想著想著,不由得停下腳步抬頭呆呆望著幾株梅花出神。那士兵見丁香停下腳步,也不催促,就陪著她站在梅樹下。兩人不知站了多久,忽然一陣微風拂過,吹落一樹雪花,灑了兩人滿頭滿麵。丁香打了個冷顫,忙拍落身上的殘雪,回頭見那士兵也一身狼狽,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柔聲道:“你,你怎麼不提醒我?瞧,連累你也灑了一身雪。”
丁香的嗓聲輕柔膩糯,入耳似和風拂麵,猶如天籟。她雖身著男裝,仍難掩其絕色之姿,那士兵見她望著自己的眼神含著無盡的關懷,心裏一動。他是將軍府中一介小小的士兵,祖上皆效命於將軍府,卻從未得到過重視,半輩子碌碌無為,除了親人便無人如此關心過自己。如今,見丁香是將軍的貴賓,卻如此溫言關切,一時間熱血翻湧,隻覺得,便是她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願。
丁香見他呆呆地望著自己,臉上一窘:“你……看什麼?”
“啊……”那士兵猛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態,直覺得那雙眼睛會施咒一般,腳下竟有些飄飄然,心旌搖曳。當下不敢再直視丁香的眼睛,垂了頭:“將軍吩咐過,不可催促公子。”
“咳咳……我們耽誤了這麼久,大概你家將軍也等得急了,你,快快帶我去吧。”丁香當他識破了自己的女兒身,刻意壓低了嗓門。
那士兵挺直腰,一臉嚴肅地給丁香帶路。
再穿過一座假山石門,已到了另外一個庭院,布置與前一個院落無異,門前照舊種了幾株梅花,那士兵回頭對丁香作了個揖:“公子請稍等。”
“篤篤……”他叩了兩下門環,便畢恭畢敬站在門口,一動也不敢動。
“嗯?……”裏麵傳來一個威嚴而蒼老的聲音。
“稟將軍,送令牌來的公子到了。”聽到主人的聲音,他忙回話。
“讓他進來,你先下去吧。”
“是。”他快步走下台階,對丁香躬了躬身:“公子請。”
等那士兵消失在假山口,丁香才拾步上前,把手放在門環上,正猶豫著,屋裏傳來將軍的聲音:“公子,請進。”
“吱……”推門而入,隻見屋子四壁都讓書占得滿滿的,包括原來用來采光的窗戶也讓書堵得死死的。隻見屋子正中的檀木桌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背對自己而立,聽到聲音,緩緩轉過身來:華發,方臉,劍眉,濃眉下,一雙子夜般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此時正因突如其來的光亮而半眯著,整張臉除了唇與那雙眼瞳,都是單一的白色,眉目間,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大將風度。望著他,丁香不由得想起匾額上“將軍府”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字。不自禁脫口問道:“敢問將軍,那匾額上的字,可是將軍親自所題?”
“哦?……”將軍挑了挑眉,顯然沒料到先開口的會是丁香,更沒料到,她開口詢問的竟會是這事。頓時,覺得眼前的青年人很有意思,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感覺而已。”丁香疑遲了一下,跨過門檻走進屋裏,從懷裏掏出牛皮卷輕輕放在桌上:“這是他讓我交給將軍的。”
“你是他什麼人?”將軍以袖掩手,拿起牛皮卷。
丁香隻覺得眼前閃過一絲亮光,定睛一看,隻見他的食指與中指間,扣著一枚細小的銀針,正疑惑,見他已悄然將銀針紮在牛皮卷上,瞬時明白——他是在以銀針試牛皮卷上是否有毒。心中隱隱不快,嗤鼻冷笑:“我與他不識得,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連姓名都來不及相告的陌生人。”
將軍見丁香識破自己的小動作,麵有窘色:“我派他出去之日,本就料定凶險。他去了月餘未歸,知他定凶多吉少,見牌如見人,如今,他的令牌回來了,人卻……我知道,多半已不在了,我……”
丁香見他心細如發,心裏由衷佩服:他疑心自己是敵軍派來的人也很正常,殺了他自然能取到令牌。如果他剛剛沒半點防備,那隻能稱得是一介莽夫了。又見他麵有悲苦之色,想著那人死時的慘狀,心裏也一陣難過:“我遇見他時,他已身染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