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少卿番外
我愛她,好久……
第一次見到她,其實是在學校。我想,她已經忘了,匆匆一次,沒有留下隻字片語的交集,可即便如此在我的腦海裏永遠都是無法磨滅的回憶。
畢業後我難得回了趟學校,為的就是想看看導師,因為他的推薦我才去了現在待的律所,這兩年我慢慢習慣了律師的工作,想來如果沒有導師的幫忙,自己也很難有現在的成績。
我不知道那天是趕上了什麼日子,人出奇的多。我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熟悉地往法學院方向走。
突然,有人從後麵拍了怕我的肩膀,“同學,你是來報到的嗎?”
我愕然回頭,是一個女孩,個子小小,簡單的學生打扮。她捧著一摞書,鼻尖上全是汗,黑亮亮眼睛一直盯著我。
“同學?”她開口喚了一聲。
同學?我的樣子很像學生嗎?也或許是我一身休閑衣著讓她誤會了,可那時候我並沒有解釋,現在想來真的有些滑稽。
“有事嗎?”我淡淡地問道。
她吃力地抱著書,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指著我身後,“法學研究生報到不在這,今天早上臨時改了地方,你去那裏看看通知吧。”
原來她把我當成新生了。
“其實——”
我剛想說不是,卻被她打斷,“看你也不是我們本校的學生吧,我帶你過去算了。”
不容我辯駁,她便帶著我去了另一個方向。當時,我隻覺得有趣,想也沒想就跟著她走了。
“我們學校不好考吧?”她儼然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看著我。
我點頭,也算是實話實說。
“對了,你什麼專業?”她問。
“經濟法。”
她又笑,彎著眼睛,“這麼巧,我也是,不過我已經研二了,以後可得叫學姐啊。”
她驕傲地揚著頭,那個樣子,我一直沒忘,事實上這麼多年依然記得那個時候的對話。
“不過,我得提前跟你說,經濟法最出名的還是王教授,那老頭就愛挑刺兒,上他的課小心點啊。”她皺著眉,表情有趣。
我沒有說破,因為我的導師便是王教授,她說的也確是事實。
見她抱那麼多書,我主動伸手,“給我吧。”
她愣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我會幫她拿,“那謝謝你了,以後要是有事,招呼一聲,我叫——”
“想想!”
她回頭,揮揮手,“我說你死哪兒去了,快過來幫我拿書。”
我望去,也是一個女生,想著應該是她的同學。
“他是誰啊?”那女生跑過來,看著我便問了一句。
“哦,他是新生,來報到的。”她自顧說著,順勢接過我手裏的書,“謝謝你啊,我和我同學拿就行了。還有,通知就在那裏,你別忘了過去看。”
她叮囑了我幾句,便跟那個女生離開了。
“我看他不像新生,你什麼眼神啊。”
“他在法學院那裏東張西望的,我想應該是吧。”
“你這個人……”
她們的談話聲越來越遠,我隻是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第一次覺得心裏有些遺憾,她的名字好像沒有說完。
我沒有再遇到過她,每次開車經過學校,腦海裏總是會浮現她的樣子,她怎麼就認為我是新生呢?漸漸的,我的工作越來越忙,這段小插曲也被我遺忘了,那個曾經在我麵前說自己是學姐的女孩,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吧……
後來,我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我們認為忘了便真的忘記了的。在我和她沒有告之對方名字的情況下,兩年後,我們又遇見了。
隻是這一次,我和她成了同事,而她沒有認出我……
原來,她的名字叫陸想想。和我一樣,她也是由導師推薦來這家律所實習。在她知道我名字之後,表現的很震驚,我以為她是認出我了,可沒想到她的回答僅是因為導師提起過,我便成了她的師兄,僅僅是她的一個稱呼讓我們的關係再也無法改變,我和她像是少了好些東西,麵前隻有一道鴻溝再也無法跨越。
我想,其實那時候我心裏已經後悔,如果當初能和她說明我的想法,那麼之後的一切或許不會發生了。
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是在律所樓下,他來接她,我隻是看著他們離開。我從沒見過她臉上那樣的笑容,想著似乎她對我我隻有小心翼翼和害怕。我的不苟言笑難道就這麼讓她排斥嗎,還是我平時對她真的太嚴了。
而那時,我隻是想看到她的成功,然後給她機會,讓她展示自我,這樣或許才是真的對她好吧……
我知道她已經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了,是她的選擇,我沒有理由去反對,因為我對她來說僅僅是師兄,一個同事而已。我錯過了時間,如果兩年前我能重回學校找她,她不會不記得我。如今我能做的隻剩讓她成為一個出色的律師,這也是我對自己的一個安慰。
那個叫林森的男人,我不了解,接觸也隻有幾次,印象中他和所有的商人一樣,市儈且城府深,讓人捉摸不透。我甚至擔心,這樣的人會給她幸福嗎。可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多少有些嫉妒和不甘。
那時候她和他似乎出了什麼問題。我和她吃飯那次,她顯得有些狼狽,佯裝著若無其事,可在我眼中是心疼。我知道自己是很衝動,這個時候和她表白,對她對我都是不理智的做法。我知道這樣隻會讓她和我越來越遠,我們不會再是普通朋友,可是那麼久,我壓抑自己,為她做的那些事,好想讓她知道。我也想自私一次,沒有辦法看到她的眼淚再無動於衷。
她的拒絕或許是我早應該預料到了,她說的最多的還是那句對不起,她說她給不起我想要的,其實我是知道,我做的再多也無法取代那個人在她心裏的地位。
所以,我選擇放手,我會離開……
在我準備留學的時候,她出事了。如果說林森安排的這場騙局是為了她,那麼她幾近崩潰的現在多少是因為我,如果這場官司我不交給她,那麼她不會是這個樣子。
我想賭一次,錯過了兩年,和之後的那麼多時間,這次我不想再放手,我想帶她一起離開。
她答應了,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她是偽裝也好,欺騙我也罷,她能和我一起離開重新開始才是我最想見到的。或許我永遠都贏不了她心裏的那個人,那麼起碼在以後的日子裏讓我對她好,不讓她再受一點傷害。
然而,當我接到林森的電話,並拿到那份文件時,我想事實並非我想的那麼簡單,也或許我低估了林森對她的感情。
我從來不認同林森的所作所為,可以說在站在律師的立場上他無疑是觸犯了法律。這個男人一開始就不是我想的那樣,直到這一刻,拿出那份文件,他還是那麼坦然自若。我想沒有人能做到他這個地步,大好利益在前根本不必放棄,唯一的可能就是因為她。他是做好了準備,要舍棄一切,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愛她,那麼這又是什麼呢?
他很篤定我會答應他的要求,似是看準了我的心思,事實上我也找不到理由去反對,如果想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麼對她來說又是一個傷害。林森雖然沒有說明,可那時候我看的出他一心是想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那個結局在他交給我文件的那刻起已經注定了。
我看著想想為官司奔波,直至上庭,我也一直在猶豫。就如我告訴她,你是一個律師,應該明白什麼是第一位。
那麼我自己呢?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有打破自己的原則,這一次我雖然手裏握著證據,卻遲遲沒有拿出手,我對自己堅持那麼多年的原則動搖了。因為我知道這個謊言維持不了多久,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她該怎麼辦。
我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了,在看到林森坐在旁聽席的那刻開始,我明白我也不能回頭,連這樣的結局都是他一手安排,可想他的心思有多深。
我把那份文件交給了想想,沒有否認這是我查出來的事實,多麼諷刺,幫助她的人到最後也不會是我。然而,看著她忍著眼淚,不相信這就是所謂的事實,她說她的周圍全是謊言,而如今她又怎麼知道,手裏的這份文件也是同樣的謊言。我做不到坦承,這是我和林森的約定。
庭審已經結束,這樣的判決對任何一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我知道,她遲早會了解一切的,那麼在這之前,我想會帶她離開,起碼在林森出事之前離開。這樣,想想就不會太絕望了。
一直以來,她總以為自己失去了一切,其實不然,屬於她的其實不曾離開。她更不會知道,這個結局是由那個人舍棄自己的所有換來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在愛她。
以後會如何我真的不知道,我,她,還有林森,似乎冥冥之中已經安排了一切,原來好多事不是我們自己能改變的。
而我也還是兩年前的自己,那麼久了,還是一樣的心情。我時常會想起和她相遇在學校,她捧著書拚命帶我去宣傳欄,看著她饒有興致地對我說的那些話。好後悔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發現自己的心呢?
或許她永遠不會再記起那個早晨,我和她初次見麵的那個早晨……
第 75章 紙做的心
“鑒於本案的特殊性,現作如下判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紛紛投向審判席。誰都知道,這一刻無論是哪一方他們的命運即將被改寫。
“第一,駁回原被告雙方提出的訴訟請求,可當庭製作調解書自行調解;第二,關於本案涉及的侵犯商業秘密行為,原告和被告可另行起訴,並移交公檢機關進行審查,”審判長一錘定音,“退庭!”
結束了,一切都已終結。
這樣的判決或許對任何一方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這場紛爭下掩蓋著陰謀的交易,可最後還剩什麼呢,更多的不過是暴露了人性的貪婪和醜惡。
和解……從拿到那份協議開始,陸想想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其實是輸了,她一直相信的人原來都在騙她,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虛假。她失去的不僅僅是對人的信任,更甚至是把那個曾經乃至現在還愛著的人送上了絕路。
他說過,不要試圖去改變一樣東西,因為這個代價注定付不起。那麼,現在她真的一無所有了,這就是所謂的代價嗎?
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紛紛向陸想想致謝。她隻覺得諷刺,前一個小時還在怪她的這些人現在都是這種討好的嘴臉,如果不是這樣的判決,興許她就是千古罪人。
“陸律師,這次真的很感謝你,要不然我們公司損失的何止這一份合同。”
“是啊是啊,要不是陸律師我們哪知道公司原來有內奸。媽的,原來是方言這小子……”
他們說什麼,她隻是淡淡微笑,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去談論這個案子,哪怕是一句話一個字也不願。
衛少卿看出她在勉強,勸著眾人,“這案子就到這兒了,我和陸律師還得回所裏,剩下還有一些程序上的問題過後再聯係吧。”
“哎,老總剛才還打電話來要請兩位吃飯慶功呢,哪能走啊。”
陸想想起身,皺著眉頭,“不好意思各位,麻煩告訴你們老板,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改天再約時間吧。”
許是看出陸想想臉色不太好,他們也不再勉強,隻是又寒暄了幾句就散了。
衛少卿幫著她理東西,神情擔憂,“不舒服的話,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陸想想笑了笑,更顯得憔悴,“沒事,可能待得太久了有些透不過氣,過會兒就好了。”
遠處又傳來人們七嘴八舌的話音。
“哎,看見方言了沒啊,這小子跑的倒快,老總還得找他算賬呢。”
“他跑也沒用,回頭一報案什麼都好說。”
“不過,LEVEN那邊怎麼辦,剛才我可聽GR的人說是要告他們。唉……這事兒鬧的還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咱們怎麼辦?”
“回頭聽老總的意思吧。”
……
談話聲越來越遠,陸想想手邊的動作一直停著,連去拿公文包的力氣也沒有。
“想想……”衛少卿撫上她的肩膀,哪怕是句安慰話也說不出口。
“師兄,為什麼會這樣?”陸想想低著頭,聲音好小。
她問他,可是又怎麼知道答案,這樣的結果遲早會發生,隻不過一切全落在她身上而已。
空蕩的法庭隻剩他們兩個,誰都聯想不到在幾個小時前這樣的一個審判會是那麼糾結人心,再如何的莊嚴肅穆都有消逝的一刻。
衛少卿看了眼審判席,深深長歎,“回去吧,都會過去的。”
陸想想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連踩著的步子都有些輕,以至她聽不見衛少卿說的話,連怎麼出法庭的都不記得。
已經深冬,灰黑的樹枝還殘存著幾片枯葉,被風吹起,掉落在腳邊,耗盡了最後的生命。
“想想,我去取車,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陸想想點頭,卻又像是沒聽見似的,隻是盯著地上的枯葉出神。衛少卿也沒辦法,急著去了停車場。
腳下一陣清脆聲,她把一片片枯葉踩碎,嘲諷地笑著,原來生命可以這麼不堪一擊,就如她自己。
風很冷,吹的她瑟瑟發抖。那時候他在身邊會常常把她摟在懷裏,或者抓過她的手放在口袋,暖暖的總覺得舒服,可是如今……
“想想。”
身後有人叫她,回頭看,是方言。
像是被打回現實,她在如何逃避現實也無濟於事。
“為什麼……”陸想想無法再控製情緒,“方言,為什麼會是你!”
自始至終她都把他當成朋友,過去乃至現在,她印象中的他不是那種為了利益不惜出賣良心的人。
方言神情淡然,像是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我在國外留學這麼些年,到頭來隻能去這創勝這種小公司,它能給我什麼,地位還是財富?我不想這麼屈就自己,隻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這種話是他說的?真的是那個和她有過三年感情的人說的嗎?她懷疑自己有沒有真正去了解過這個人!
“你的能力就是用這種肮髒的手段證明的?”陸想想隻覺得他可悲,“創勝的工程已經得到GR的認可,為什麼你還要做這種事!你的自身價值難道隻有這20%的股份,還是你的良知隻值那些錢!”
方言的眼神漸漸瘋狂,“是!那些就是我想要的,也隻有LEVEN能給我!”
一切全是那個人在控製,他製定的規則,她和方言全是他手中的棋子,任憑擺布。方言要的是利,而她呢,她的感情在他眼裏是不是也隻值那些股份。
陸想想咬痛了唇,嘴裏蔓延著血腥味,“你和林森一直都在騙我吧,我是不是就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耍的團團轉,很可笑是嗎?”
方言急著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雖然是這樣,可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
“夠了!”陸想想掙脫他的手,厲聲打斷,“這又有什麼區別,我不過是一個阻礙你們計劃的絆腳石。你一邊千方百計拖延案子的調查,一邊又替他監視我的行動,你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方言使勁地拉著陸想想,“不是的,你聽我說,等賺夠了錢,我馬上離婚,我們去國外重新開始好不好?”
“你放手”,陸想想使勁掙紮,“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並不理會抓疼了她,“想想,從大學畢業我出國那一天就沒有忘記過你,我愛的人一直是你。”
陸想想不由的恐慌,這個人已經失去了理智,不要說他的家庭就連自己是誰可能都忘了。她還記得周明跟她說方言在國外的那些事,其實想來也可能是在騙她,說不定娶那個女人也是為了利益,而他之所以出國不過是看不慣自己考上了研,把他給比下去罷了。
“方言,你給我清醒點!”陸想想尖叫著,卻抵不過他的力氣。
身後一隻手把她拉了過來,一看是衛少卿。
“想想你沒事吧?”他把她護在旁邊,仔細地確認她有沒有受傷。
陸想想搖頭,雖然被嚇到了,可方言還是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方言試圖靠近,卻被衛少卿擋住,“我隻是跟想想說幾句話,沒別的意思,我不會傷害她的。”
“方先生,請你自重!”
衛少卿眼神冰冷,卻是一臉怒容,要不是他老遠就看到這一幕,指不定這個人會對她做出什麼事。
可方言依舊不死心,“想想,跟我走,我們重新開始,去哪裏都行,隻要你在我身邊,好不好?”
“方言,你怎麼就不明白,什麼都已經結束看,現在補救還來得及,去自首吧。”陸想想知道他隻是在逃避,不忍心看到他再次犯錯。
方言大笑,“自首?我有什麼錯,我做這一切隻不過想要好一點的生活,甚至是為了你,我不想再失去你!”
“為了我……”陸想想無奈地說道,“事到如今你心裏最清楚,你做這些都是為了你自己。即使沒有這些事,我和你也回不到四年前了。”
“是因為你愛林森?或者你又愛上了這個男人?”方言的臉變得扭曲,“我還真看不出你是這種女人!”
衛少卿極力地控製著自己沒上去揍他,“方言,你少在這兒侮辱人,我勸你早點去自首,要不然我現在就報警!”
“師兄算了,我們走吧。”陸想想已經徹底絕望,她不會再去做這種無謂的爭執,方言遲早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見她臉色不好,衛少卿也不多說,拉起她的手往車的方向走去。
“想想!”方言在後麵叫住她。
陸想想輕閉雙眼,不願再轉身,“方言,還記得那次我問你會不會是一個好丈夫嗎,你應該明白的。所以……不要再錯下去了。”
方言一直怔在原地,即使他們的車子早已消失在街頭,他還是突兀地對著那個方向。好久好久,他握緊著拳,無名指上的鉑金戒涼涼的觸感,卻在那一刻灼燒了他的心房。
……
陸想想很快辦好了離職手續,連帶著留學的事項也已經陸續完成。她退了房租,賣了一些家具,可在收拾屋子的時候還是發現了那一箱屬於他的東西,那時候不舍得扔,總以為有一天他還會回來,如今留著也是沒用,她和他不會再有聯係了。
幾乎是沒有跟任何人告別,她隻想一個人靜靜地離開。然而去機場那天,衛少卿還是過來送了她。
“想想,好好照顧自己,路上小心點。”衛少卿看她隻有簡單的一個行李包,好像在北京這麼些年什麼都沒留下,到頭來還是孤身一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