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清雨終於結束,庭院芭蕉綠葉油油,昨夜露珠順著葉尾緩緩滑落濕濕的石板地,屋裏人也在這時猛然驚醒。明明是一滴葉露砸入石板地,此刻卻像是砸醒屋裏人的打更聲。沈玉珠慢慢伸出手,動作遲鈍的抹去麵上滑下的水漬,眼神茫然似驚了魂兒般。
直至許久,屋外有人輕聲走動,她才低下頭一點一點打量自己看陌生人一般,從手到腳。仙肌玉骨,手腕露出的是白皙細膩的皮肉,芊芊玉指淡粉顏色的圓潤指甲,昭示著她一身被精心溫養富貴至極的不凡身份。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名門貴女沈玉珠一夢數十年再回首,居然又回到了少年。青春年華皆尚在,滄海桑田流入心間。一張稚嫩少女初長成的柔美麵龐,卻因那雙水波不興湖水般的眼睛徹底有了少年郎不該有的變化,如經曆一晚清雨的青澀芭蕉有紅櫻桃作伴,一身韻味更濃更入骨了。
珠簾輕輕被人掀開,一位清秀侍女探過身來,見到床上人起了麵容輕訝:“大娘醒了?”
看到來人沈玉珠微微掀了眼皮,原本露在褥子外麵的白嫩手掌放了回去,在侍女看不見的地方裏麵的絲綢頓時被捏緊。
“醒了。”輕不可聞的喃語似是說給自己聽。
便當以往是場夢,她沈玉珠做了場噩夢,今後,便與那些夢裏人細細說歸來。
康樂年間,明君在上,國泰平安,說書人站在茶館兒續了茶水錢,繼續與些平民小眾說些自己編寫或文人才子特意流露出來的小趣雜談。
當今帝王盛世開明,二十五歲登基於今四十年,與先皇的重文輕武並不一樣,皇朝文武昌盛,諸多子弟文武兼修。文臣才華橫溢習武強身健體,武將突出武藝皆是識字之人。邊境屬國無一敢冒犯,朝中重臣而今最受盛寵的當為文相沈意一派,武將陸雲川一派。
文相沈意少年與康靖帝相識,比其小上十歲後在殿試前奪得探花,作為後起之秀的他被康靖帝拉攏站隊,直至先皇靖文帝死後一路青雲直上,成為當時二十五歲康靖帝的忠誠心腹。
因著這段君臣關係,沈意的身份水漲船高,帝王予他賜婚同是書香門第的大臣嫡女為妻,膝下育有一女一子,同一名妾室所出的女兒。
在達官貴人府邸的街巷裏是沒有平民百姓敢隨意走動的。今日的沈府氣氛破有些不同,經過昨夜清雨,現下已經可見初晴被雨水洗禮過的花草枝葉透著濃濃的春日生機。有著紅櫻桃綠芭蕉的庭院中,婢女有著極深的規矩,除了被吩咐事做的,或者跟在主子身邊的一等丫鬟,其餘的婢女仆人皆有分寸的站在自己所屬的位置上。
台階下站著個年歲尚小的小丫鬟,並非一等丫鬟的服飾,神色間顯得小心翼翼。隻是院中隨時準備伺候人的下人若有意瞧她,便也能看見她發上別著一朵清晨沾過雨露剛被人折下的小小白花,讓整個嬌小清秀的她添了一分姿色。
隻是,分出神來看她的人並沒有關注她,這樣不安分的小丫鬟是絕不會也不能出現在她現在站的院子裏的。沈府嫡女院中伺候的人,一等身份的丫鬟仆人乃是沈意與沈夫人撥出的身邊老人所出的家生子,一女生養,奉為掌上明珠。
侍書的巧手溫柔而又細心的梳好最後一道黝黑雲發,再把玉質的如意梳交給侍語,珠簾後麵紫嫣端來一碗清淡的潤齒湯,在走近後見鏡中雲鬢秀發的大娘子並未睜開眼來,對上侍書的目光眨了下眼。接過梳子的侍語正欲關上女郎的檀木雕刻雲騰簪花圖案的首飾盒,會意的朝她們二人輕輕點頭。
知道紫嫣是有話要與侍書說,侍語在鏡子旁一人服侍沈玉珠,在她閉目養神間跪著為她仔細整理裙角再三用金玉鉤輕手撩起金絲繡紋的裙邊,確認自家大娘子腳上一雙白潤珍珠鉤花鞋無恙。屏息靠近間,能小心翼翼的嗅到大娘子身上衣上散發的若有似無的天生骨香。胭脂比之不及,香薰比之遜色,往日除了下人精心用花瓣沾染衣物的香味,作為身邊常年服侍沈玉珠的侍語嗅到的最多的就是她家大娘子身上的這種天生骨香。若非沈意與沈夫人的特意要求沈玉珠身邊伺候的人必須用花瓣香氣熏染衣物來遮蓋她的香氣,既不用胭脂也不用香薰都能讓她經常所用的東西都能染上她的味道。從骨透出,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