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如是有些動容,雖然她也知道他這麼做也是有一定私心的,譬如怕他們逃走。不過他能考慮她的安危甚於自己,也很讓人感動了。
“大王,如果遇到慕容家的人,不要生擒,更不要帶回秦國。”在他轉身離開時,景如是喚住了他,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他是個值得讓人敬重的英雄,她也將他當做了朋友,所以她想提醒他防患未來的災難。雖然她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苻堅側身,帶著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恢複平靜,點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保重。”景如是揮揮手,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竟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緒,仿佛是最後的離別般。
“你也保重。”苻堅在原地呆立了半晌,才猛地一揚馬鞭,打馬離開。
景如是放下布簾,閉上了眼睛,決定防空自己的心,什麼也不去想。
苻堅離開後,景如是等人的行程就更不趕了,他們不急不緩地走著,似乎在進行一場長途旅行。
一路上看到最典型的西部景觀,無邊無際的戈壁沙漠,形態各異的雅丹地貌。現在是淺水期,沿路河床大半幹涸,由於泥土富含礦物質,這些鹽灘呈現出大片彩色的不規則紋理,在陽光照耀下閃著令人炫目的光芒,美得讓人屏住呼吸。天際勾勒出連綿不絕的天山山脈,平坦的戈壁灘上,叢生著沙棘,紅柳等耐旱植被。不時能看到遠處有野駱駝群,野驢群,野馬群在晃晃悠悠。這些地方,到了現代探測出富含石油和天然氣,整片戈壁都是開采石油的磕頭機,冒著火苗的天然氣采集機。在現代,她去庫車考察時,坐著汽車行駛在314國道上。開闊的視野內,滿目都是緩緩拉動的磕頭機,在夕陽餘輝下,令人蕩氣回腸。
到了輪台境內,幾日都行進在胡楊林中。這是新疆最多最大的胡楊林之一,每年十月,金黃色的胡楊將天際都染成金色。而在輪台,她看到了漢代屯墾戍邊的故城和亭燧。西漢時,大軍遠征,為了解決給養,戰士們平時種糧,自給自足。這樣的屯田一步步推進,將大漢的軍威遍布西域。柯格拉克古城,卓爾庫特古城,烏壘城,皆是漢代屯田衛城。而龜茲最前哨的輪頭國王城,由於西漢時李廣利兩次伐大宛,經過輪頭國時”攻數日,屠之”,導致輪頭徹底亡沒。我們在輪頭故城中留宿了一夜,周圍隻有幾個殘破的村莊,這屠殺早已曆四百多年,卻仍無法使一個小國恢複,可見當年屠殺的慘烈。
輪台這個地方在現代,是塔裏木沙漠公路的起始點,為開發塔克拉瑪幹沙漠裏的石油而造。這條公路是世界建築史的一大突破,總長550公裏的路,有450公裏建在流動沙漠上,是21世紀世界上在流動沙漠中修建的最長的公路。在馬車裏眺望遠處的浩瀚沙滔,那是塔克拉瑪幹,沒有任何植被能生存,“進去出不來的地方”。
走了一個月,才進入焉耆境內。首先進的,便是焉耆最前哨的鐵門關,這座漢人建立的關隘矗立在孔雀河西岸。張謇出使西域時兩度此處,班超也途經此地,在孔雀河邊飲馬,所以孔雀河亦稱飲馬河。這條源於博斯騰湖終點為羅布泊的無支流內陸河,孕育了下遊的千古文明——樓蘭。
這個時代,樓蘭已經衰敗。東晉高僧法顯西行取經,途經樓蘭,已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問起羅什,他搖頭歎氣。他說小時候曾聽人說起過,樓蘭因河水改道,水分減少,鹽堿日積。氣候的反常導致瘟疫橫行,大半人死亡。剩下的人被迫遷涉,樓蘭這千年古國,已在混濁模糊中轟然而散……
他們北行上焉耆,一路都在孔雀河邊走,玉水如帶,水波清亮,完全看不出在它斷流的下遊,離此兩百公裏處,是漫天黃沙掩埋的樓蘭。現在此處除了鐵門關,並無繁榮的大城市。
離焉耆王城還有大概不到百裏時,他們在太陽餘輝下進入了一片狹窄的山穀,秦國將領下令紮營休息。景如是看著忙碌紮營的眾人,心裏竟突然湧上了一股不妙的預感。她在腦海中苦苦搜尋蛛絲馬跡,終於想起,在這個峽穀中,應該會遇上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