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裏,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
善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
呆滯地望著旁邊一起來的夥伴。他們似乎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沒聽到地瑟縮一團。轉過頭,去細看在夜裏剛被帶進來的,他的頭下垂,發中固結血塊,一隻手臂還別扭地懸垂著,看得出那已斷掉了。過了一些時候,我終於又再度睡著。這中間隻被喚醒一次吃飯。
那是種冒氣的稀粥,味道比上次更糟。緊閉眼睛不去看它,可當所有囚伴都拾起食器,開始狼吞虎咽,我猜那稀粥也許不那麼難吃。假如準備逃脫,需要體力,要強迫自己吃一點,隻要一點點就好。
於是我抓起碗,往嘴裏猛倒猛吞,直到稀粥全部吃完。這令我很惡心,重重地放下碗後便開始作嘔,但馬上又強迫自己吞下去。
假使要活下去的話,就必須把食物留在體內。從那天起,每日都會強迫自己去吃那憎惡的食物。端食物進來的禿毛一天一次地帶著水桶來清掃。
而且會有禿毛進來在大家傷口上塗黑色液體,並在小傷口上灑黃粉。我為自己和其他人一樣呻吟而羞愧。幾乎每天會有新人被推到房間內鎖起來。他們通常會跌靠在身後的牆上,蟋縮在地板上,露出最近被鞭打的傷痕。他們似乎不知自己身置何處,也不在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然後,經常會有禿毛用破布掩鼻走進房間,而其中新人總會驚叫,於是禿毛對他又踢又吼。過後,那個人就會被拖走。每當感覺到滿腹食物都下肚,我會試著停止思想來努力睡覺。即使是幾分鍾的休息,都會抹去長久以來的夢魘。
無論什麼原因,當無法人眠是經常事,我會試著強迫自己去想家人和村落以外的事,因為一想及他們,眼淚又會不爭氣地掉下來。
就在某個清晨早粥後,兩個禿毛進了囚室,他們替一個個嚇壞的俘虜解銬,已經愈合的腳底立刻癢起來。
眼前一片漆黑,覺得自己要發瘋了。
借聲音和對腳下的感覺來判斷,如果沒錯,這裏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室,仍然蒙著雙眼的我,聽到那禿毛在催促著我們快走,每當有人一掙紮,試圖摘掉眼罩,就會被人抽打。
我們再度步行,直到下降很深,然後感覺被粗暴地甩到地上,然後踉蹌地被帶往某種窄梯下,進入一個黑壓壓的地方。
就在那瞬間,衝鼻而來的是無法想象的惡臭,耳朵所聽到的是陣陣憤喊。禿毛拿掉了我的眼罩,鏈住我的手腕和腳踝,我全身被綁了鏈又上了枷,和另一個人上了鐐銬,然後,禿毛把我向後推,使我正好跌坐在兩個呻吟的男人中間。
眼前雖然一片漆黑,但仍可看到站在麵前的蒼白臉孔,還有附近躺在地上的其他人。
進一步,發現自己夾躺在另外兩人中間,而且置身於一個充滿悶熱,令人作嘔惡臭的黑暗中。
我聞到自己嘔吐的氣味,一隻肥老鼠觸著麵頰,帶著胡須的鼻子喚著我的嘴巴。
我因一股厭惡而全身哆嗦,於是死命地咬緊牙齒,才使老鼠跑掉。
氣憤之中,又抓又踢那困住雙腕和雙腳的木枷。綁在一起的人也發出憤怒的狂叫和拉扯。
這番震驚和痛楚是火上加油,我本能的躍起,但頭竟猛地撞到頂上。
又喘息又咆嘯的我,和那位看不見的人不斷地用手銬轟擊對方,一直到我兩筋疲力竭地癱瘓。
我感覺自己又要嘔吐,於是努力地要回吞進肚,但還是沒辦法,空無一物的胃裏湧起一股酸液,從嘴角流出。
癱在那裏真希望死掉!為了保存體力讓神智清醒,絕不可以再失去控製!
當感到自己可以再動時,慢慢地,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探摸上了枷的腳。那兒正在流血,輕輕地拉了鏈條,那鏈條和剛才有爭鬥的人鎖在一起。
旁邊躺著鎖在一起的人,對方一直不斷呻吟。大家都擠躺著,所以隻要臉稍微挪動,雙臂和雙腳都會碰在一起。想起剛才撞頭,於是再把自己拉起來時,很小心謹慎地,可是連坐著的空間都不夠,我像一隻掉進陷阱的豹子。
我想哭,但極力地把它忍回去。轉移注意力去想周圍的哭聲和呻吟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一定有不少人。有些人很近,有些人很遠,全部擠在這房間。假如豎起耳朵來仔細聆聽,可以隱約聽到更多的哭聲。更專心地傾聽,我聽出身旁有許多不同的語言。有人一遍遍地用大體聽懂的話大叫:“天上的神救救我!”
一路而來,我都沒有能聽懂的話,到了這裏竟然聽到了,雖然不大清楚。
有人嘶啞地哀泣,呼天搶地地叫出一些人的名字,但聽到的大部分是不懂的,其中最大聲的是能聽懂一點,他不斷地用穢語狂亂地咒人死。
叫喊聲中都夾雜著哭泣,使得無法辨認出語言,但很顯然,這一些奇怪語言一定是來自各個地區,其中包括幼年時流浪所經過的部族,這令我很驚訝。躺著聆聽四方的動靜,慢慢地開始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強忍著排泄的衝動。
腹部再度抽搐絞動,究意是犯下什麼大罪,才會遭到如此的懲罰?又躺了好久,我全身都在痛。慢慢察覺到空無一物的胃正絞成一團。突然想起自從到了這,未進過任何食物。
我現在很餓,精神狀態也不好,我是誰,大都經曆了什麼,是怎麼來到這裏的,不靈光的腦子裏,這些問題翻來覆去的出現。
混沌的天際,一絲微弱的光亮照來,照出一個模糊的小人,那個人被一群異族人抓了,全身都掛上了枷鎖,淪為了階下囚。一路上被人鞭笞著,走過了沼澤,山丘,最後來到了廣袤的草原,在那草原上的盡頭有那麼一個高聳的建築物,那人突然在城門前停住,仰望蒼天。
那人臉如此熟悉,不就是我麼,我被異族人押送進這座城,被關在了一個昏暗房子裏,前途未卜。
極端的恐懼中,我意識到,其他方向跳動的光線說明禿毛要把先前的俘擄銬到別處。
然後,我覺得自己開始飄忽,一定在作夢。過了不久,上蒼總算慈悲地讓我進入夢鄉。
隻有門軋軋地開啟,才知道時間在流逝。一聽到門栓聲,我會猛地抬起頭——這是在上鏈套枷後唯一能做的自由動作。
四個黑影走下來,其中兩個手持閃爍不定的燈和鞭子,護衛著另兩個沿著狹窄的走道放下食物。目前,每次食物一送來,我就緊閉下巴寧願餓死。然而,空腹所引起的饑餓和身上的傷痕一樣難忍。當我們這已喂過後,燈光領著禿毛帶著食物再往其他地方。偶爾,通常是夜晚時分,禿毛會帶進來一些新俘虜,他們常驚恐得尖叫、哀號,然後任人推到地上,被銬在空隙。有一天,在喂食後不久,無意間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奇怪的震動聲。有些人也聽到了,於是突然停止了呻吟。躺著仔細聽,好像上麵有許多腳在疾走。然後又是一種新聲音,在黑暗裏更接近,好像是某重物被慢慢地向上輾軋。附近有碰擊聲,顯然有人要掙脫鏈銬向上躍起。我覺得全身血液已衝到鼓脹的頭部,而且湧進了所有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