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黃昏。
小小坐在銅鏡前，絲絲銀發披於身前，她拿著木梳，望著鏡中紅眸赤瞳的自己。
梳子被一把奪過，離朱站在她身後冷冷道：“發什麼呆？”
小小見到一身黑衣的離朱，點點頭。
“你還真是奇怪，都要大婚了，不是該欣喜若狂？”離朱執起木梳，從她頭頂開始，慢慢梳起來。
白色的發，蒼白的唇，滿臉不合時宜的悲戚，離朱揚起嘴角的嘲弄：“成了三界之首的天魔還不高興？如果不是你，冥淵大人就不會……”
離朱的手被一把抓住，小小低聲道：“離朱，別說了。”
離朱頓了頓，收起嘲諷道：“昆侖山被你夷為平地，這點做得很不錯。”
“他這一生大抵最痛恨的就是那裏，我不過是彌補一些……”
“大人若是知道，應該會欣慰，起碼你為他一件事。”
小小低下頭，掩住眉目。“你今後有何打算？”
“跟著你，大人以前就吩咐過我，若有你在，一定要護你周全。雖然現今的你不需要我保護，但我會追隨你，像侍奉大人一樣。我想，這也是大人的心意。”
“離朱，你可以有更多的自由，不用刻意跟著我。”
“怎麼，你不願意？”離朱皺起眉頭，非常不滿。
“我隻是覺得沒有必要，等今夜我去了上清境，便哪裏也不會去了。”
“差點忘了，你要嫁到仙界去。是啊，仙界都是仙人，自然容不下我。”
“離朱，難道你願意留在仙界？那裏都不是你或我可以留駐的地方。”
“那你還嫁？”
“嫁。”小小抬眸，一雙赤瞳光波流轉，“我要嫁給他。”
“仙魔成婚，開天辟地第一回，有意思！”離朱大笑，“我都能想象那些仙人痛呼衛道的虛偽模樣！你可不能攔我，你大婚我也要去，我要看看那些仙人憋屈的樣子！”
“你若願意，隨我去也好。隻是記得，”小小側過臉，燭光打下半邊剪影，“今日之後，天高海闊任你自由，不必再追隨我。”
“罷了罷了，你要跟那什麼上華天君生生世世我也嫌礙眼。我去……去找大人……”
“他已灰飛煙滅。”
“他被吹到哪裏，我便找到哪裏，天大地大，一定會有他曾到過的某處……”
小小默然。
“好歹今日也是你成婚的大喜日子，我就勉為其難盡一份力好了。”離朱從新拿起梳子，將她的發挽在手心。
小小按住離朱的手，輕聲道：“以前我姑姑在人世嫁給她心儀的男子時，都要請長輩梳頭，你可會？”
“你是說人界那般？”
“嗯，尋常女子出嫁那樣就好。”
離朱點點頭：“如你所願。”
縷縷銀絲如水般滑過木梳，似暗夜的流光，隱隱璀璨。
離朱第一次放柔聲線，在她耳畔緩緩吟道：
一梳同心永結。
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子孫滿堂。
鏡中，一雙遠山畫眉下紅色眼瞳裏印著滿頭白發的自己。
唯有唇角，帶著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