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空黑的嚇人,驚雷震耳,閃電將整座城照的猶如白晝。沒人看見,在城門口吊著的萬俟冰本來垂下的頭在雨中慢慢抬起,仰麵向天,任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她卻好像沒有知覺一直不曾睜開眼睛。
大雨下了一個日夜,當雨過天晴百姓們再次聚到城門口時,被吊在城門口的萬俟冰耷拉著腦袋,麵色已經淤青,她的頭發還濕漉漉的,身上的血跡被雨水衝的很幹淨,百姓們猜測萬俟冰必然已經死了。
到正午七日便滿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不料卻來了幾個膽大頑劣的小孩子,想看看萬俟冰到底死沒死,竟找來梯子,幾個人扶著讓一個人上去查看。那上去的少年是京城出名的‘小魔王’秦恒,平時總是帶著幾個‘誌同道合’的少年到處惹事生非,他所到之處人人避讓,沒人敢惹他,誰讓人家是安國侯府的小世子,當今皇後的嫡親侄子。他爬到梯子頂端看了看就在旁邊的萬俟冰,一點生氣也沒有的樣子。‘必是死了’他想,於是他緊張的伸出手去試探萬俟冰的鼻息,由於梯子被幾個少年扶著不是很穩,他的手碰到了萬俟冰的鼻子,他嚇了一跳,快速的把手收了回來。
“怎麼樣啊,還有氣兒嗎”下麵扶著梯子的少年喊著。
秦恒剛才嚇了一跳,哪裏注意到萬俟冰還有沒有氣兒,於是他又試探的伸出手去,然而這次,他的手還沒接近萬俟冰的臉,卻看見萬俟冰緩緩睜開了眼睛。
“啊――鬼啊――”秦恒嚇得忘記了自己還在梯子上,一鬆手便掉了下去。
“哎呦喂……砸死小爺了……”下麵的幾個少年被秦恒砸到都倒在了地上。
“我說秦恒你想砸死我啊”一個胖乎乎的少年被壓在了最下麵,倒下去的梯子剛好套在了他的小腦袋上,那樣子極其滑稽可笑。幾個少年哼哼唧唧的爬了起來。
“呼……可是嚇死我了,活著呢!那個屍體還活著呢!”秦恒指著上麵吊著的萬俟冰說。“我以為定是死了,伸出手去,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嚇了本世子一跳”聽到秦恒的話,周遭的百姓們又開始議論,圍上來的人又漸漸多了起來。萬俟冰還活著的事也很快傳遍了京城。
“這五小姐真是命硬”
“這樣都不死,興許啊真是老天讓她活著”
“……哈……要我看……這安國侯府的小魔王把死人都能嚇活”
……
而此時睜開眼睛的海玄頭腦一片混沌,意識也有些模糊,她覺得身體很疼,想清醒卻又無法抗拒想要昏睡的意識。
沒錯,萬俟冰確實死了,醒來的人是同樣慘遭噩運的海玄。
海玄覺得她仿佛睡了好久,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一個女孩子從出生到死亡,她一刻不曾離開……死亡……死亡!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海玄原本迷離的眼睛瞬間瞪的老大……她不是已經屍骨無存了嗎……而……那女孩的屍體被吊在……城!門!口!……海玄瞪大的雙眼看著周圍同夢中一模一樣的環境……腦袋瞬間的空白一時愣住無法思考……
良久,海玄被下麵越來越嘈雜的議論聲從呆滯狀態拉回了現實……此時的她完全清醒了,這離奇的事實在太過讓她震驚,完全衝擊了她二十年固有的觀念意識……她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神鬼,若是以前,有人拿神鬼亂怪之說來恐嚇她,她定會毫不猶豫賜他一味劇毒,再不屑地告訴他做了鬼之後一定要來找她。可是現在,她自己就是那鬼怪,想不信都不成。
這大千世界當真是無奇不有嗎……她該為此刻還活著而欣喜還是該為此時的處境而悲哀……愈發清醒身上的疼痛也愈發清晰,此時的她,內力全無,重傷在身,於眾矢之的卻無法自救。
正午,一隊官兵再次衝破密密麻麻的人群開通了一條道路,一個太監走在前麵,雙手捧著明黃的聖旨。
“聖旨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姓們擁擠錯亂的跪在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召約,朕得知萬俟冰受七日之難還活著,此乃天意,前番罪孽既往不咎,望其日後好自為之。欽此”
幾個官兵把海玄放了下來,可她根本站不住,那幾個官兵任由她摔倒在地上,連手上的繩子都懶得替她解開。
“嘶~”毫無閃躲之力,海玄就這樣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她疼的眉頭緊皺,兩條腿觸地便是鑽心之痛……被捆綁的手臂承載了全身的重量整整七日,早已拉傷僵硬移動不得,隻能那樣直直的舉在頭頂,她的腿怕是也被萬俟汐傷的極其嚴重,因為那痛,不同於皮肉,分明是骨裂移位的刺肉鑽心,唯一能稍稍移動的就隻有頭了。
海玄就這樣毫無形象的栽在地上,她努力的抬著頭,保留最後一點殘存的尊嚴。看著一群陌生人對她指指點點,從沒有過的屈辱感和挫敗感吞噬著她,她海玄何曾這樣被數千人指責奚落看笑話,何曾如此有心無力!不能打,不能殺,不能躲,不能逃!她寧可再死一次,也不要如此卑劣的活著!那雙原本澄澈平靜的雙眸瞬間明滅暗濤洶湧,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和憤怒,寧死不屈的高傲決絕,對上那雙眼睛的人都忘記了作聲。若沒有這一刻,也許她會選擇此生逍遙,不計前生恩仇,但她終究是怨恨了,怨恨炙水辜負她的感情和信任,怨恨炙水讓她的尊嚴和高傲被這般踐踏,那是她看得比生命還重的東西。恨,從沒如此深刻,即使是炙水毒死她的時候。不是刻骨銘心,是嵌入靈魂。海玄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她要活著,一定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