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透花香的清風和情暖春天的波濤肯定記得,位於膠東半島、黃海之濱的山東省即墨市東部沿海的黃山之上。曾有一棵粗如磨盤、擎接雲朵的老銀杏樹。樹齡數千年,合抱一丈八尺有餘。此樹枝幹挺拔,神態蒼古,枝葉翩翩翻湧著千古風雲;枝頭碩大如冠蓋,三畝大小的樹陰密密匝匝,鳥聲清亮如濤。粗壯、長碩的分枝上,叢生著榆、槐、楊、藤蘿、山荊等大小不等的三十餘種林木,更增一番雄偉、肅穆、吉祥氣度。民間傳說,銀杏的枝杈上,可以並排躺臥開十幾個人;密密的枝葉間,緩緩爬行著的螞蟻竟有豬仔大小。在半島地區,當是記憶最為久遠的曆史見證。
這棵老樹,可以說是吸收了數千年的日精月華,天地雨露,才成就了這般雄視天下、雅而不俗的長者風貌,就像是季羨林或餘秋雨博大、滄桑的散文,以不動聲色的練達、縝密的思維、精辟的思想,把人生的哲理、生命的體驗一一告訴給世人和生活。
沒有人知道它曾經看過了多少曆史風雲,經曆了幾多朝代更替。它默默地佇立在東萊一隅,傾聽著大海濤聲和歲月的律動,以淵默、智慧、身體力行送給人類溫暖、祝福和啟迪;在雷雨、大風、閃電一次又一次的侵襲中,在改朝換代的風雲雷電中,它一概把自身的浮躁、膽怯、傷痛,通過生命四通八達的根係,全部化作營養,成就了一派古老的風韻。
據《即墨縣誌》記載,唐朝初年,黃山山頂曾矗立著一座當地人民為紀念隋朝孝女高柴女而興建的孝女祠,之後,又建起了尼姑庵。數年之後,在銀杏樹的左側建一道觀,日鎮海觀,香火極為鼎盛。後來,不知是哪朝哪代,何方神聖將四月八日定為黃山廟會日,黃山之上自是更加熱鬧非凡。史有所載的漢丞相王吉,破燕的田單,抗大禮的藍田,清史稿有傳、三疏震天下的郭琇,是不是都來過這裏,同樣留下過優美的詩篇?那種心靈的交彙與碰撞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樹比人活得長久,甚至比一個朝代活得長久。同樣,它比一個人、一個朝代甚至最優秀的思想家更為睿智、豁達,它把一切都放在心裏,把一切信息都儲存在記憶之中,在殘菊的苦香中吹送著一種掀動曆史門簾的忐忑。因了它的存在,它的智慧,它的子孫也是一種與世無爭的超然之態,它們和鬆鼠、野兔、山雞和柏樹、梧桐、山荊、毛白楊,以及藍得深厚的波濤、造型奇特的綠石和平共處,顯出了一種多麼非同凡俗的文化品位啊!
走過了漫長的封建時代,走過了整個風雨如晦的中國近代史,老銀杏與我們古老的民族一起,走進了一個新時代。可它做夢也沒有想到,1951年,為建設即墨縣第二人民醫院,有關部門忍痛作出了伐倒老銀杏的決定,然後,拿去做了醫院的門窗。據說,當興高采烈的建設者們拿著刀鋸、斧頭來到黃山的時候,老銀杏竟發出了一陣微微的戰栗。當錚亮的刀鋸割下去的時候,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老銀杏的傷口中流出來的汁液竟然鮮紅如血;斧頭砍下去的時候,砍去了千年老枝,也同時砍去了文化,砍去了時光留給我們的活生生的記憶,砍死了水靈靈的鳥鳴和整個黃山的靈性。“反右”之後,文革之後,黃山漸漸凋敝,以至於完全變成了一座光禿禿的荒山;曾經新鮮、水靈的生活,隻有在時而灼熱時而冰涼的岩石邊,在婆娑的清苦中,百無聊賴地打發著歲月。時光,散亂如一隻老蝶。
我們,總是頭腦一熱就幹一些讓自己後悔的事情!有些傷口,常常是無法愈合的永久的疼痛。
在經曆了許多風雲變幻之後,黃山又一次迎來了新的曆史機遇。隨著整個人類環保意識的加強,黃山周圍村莊的人民封山育林,還耕為林,短短的幾年時間,黃山舊貌換了新顏,既有舊時好模樣,更多的則是新氣象,滿山綠意森森,天上彎月如鉤,林間百鳥齊鳴,海邊波濤如敘,牽動人心的東西更勝往日。
但歲月將老銀杏的信息留在了黃山,留在曆史的記憶中。在我們不時麵對的時候,依然那麼搶眼、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