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說,老師這個職業應該屬於低調付出的一個職業,但現在這個職業越來越高度彰示自己的偉大,讓人疑惑的是其行為卻越來越低賤,真是個走錯了方向的行業。
——2010.12.26
梁小瑜
周因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他不該在即將年過半百的教務處主任那裏跟他爭論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那個問題確實很沒有意義,更沒有意義的是他居然堅持要跟教務處主任爭出個子醜寅卯來。而眾所周知,作為一個學生,和教務處主任其實是爭無可爭的,因為他能爭死你。
於是雖然因為周因確實沒有錯,所以無法被主任處分,但主任說了:“這麼不尊重老師的學生,人品如此低劣,重點班裏不能有這種學生!”
周因覺得很感動,原來現在的應試教育居然還有一天會重新重視起學生的人品來,他還以為班主任所說的“你現在考試作弊不行,但你高考隻要能作弊就不要放過任何機會,不然就是腦子有毛病”等名言已經腐蝕到了全國教育係統裏。
但原來沒想到因為婚外戀而被對方老公當著整個班學生麵一拳打到地上的教務處主任,居然具有這麼傳統的道德觀。
他感動得無以複加。
但感動過後,他麵對著一點點小麻煩。
比如說,如果被他爸知道了這件事情,雖然送個紅包過去這事兒也就了了,但回家關門之後,也許將麵對一場家庭波瀾。
他不是沒有被老爸打罵過,但能不被打罵,他就不想再試試那滋味。
所以他無心補課,隻是一味裝憂鬱美少年,但演技有限,眼中憂慮和煩躁沒能全部遮掩住。梁小瑜講了半天“while和when的區別”,見他毫無反應,便放下書,也不說話了,慢慢喝水。
他見她不講話了,反而詫異抬頭看她:“你怎麼不說話了?”
梁小瑜學著他的語氣,說:“反正你也沒聽啊。”
他一時語塞,隨即撇嘴道:“聽不聽是我的事情,你要講滿三個小時,不然我虧了。”
她笑出聲,拿起書繼續講,卻被他打斷:“幫我個忙。”
她不解看他。
梁小瑜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再回到中學的校園裏,她望著來往的全部穿著同一個款式的很醜的校服的中學生們,突然有種幾乎不能適應的感覺,雖然都是她曾經親身經曆過的。
有幾個班級在操場上體育課,那些中學生們各做各事,在梁小瑜眼裏恍然間覺得都是千篇一律的,每個人都長著周因的臉,那些臉上無一例外都洋溢著天真的歡快。
無論是故作可愛,還是故作深沉,他們試圖走的路線不同,但最終殊途同歸,他們終究還是孩子,於是終究擺脫不了孩子氣。哪怕是故意將自己裝作世故老成或者頹廢之類,越發顯現出青春期時候小孩子的那個“刻意”的感覺。
梁小瑜站在教務處的辦公室裏,幫周因和主任交涉。
其實她很不喜歡做這種事情,她對教務處主任的厭惡絕對不比周因淺,那是不管過多少年都不會減弱的厭惡,以至於一想起來就仿佛吃了隻蒼蠅似的。中學時候的梁小瑜被教務處主任曾罵得連一隻狗都不如,原因隻是她在不經意間揭露了主任擅離職守的事實。所以那個主任指天罵地憤怒不已,將事情添油加醋烈火烹油地向所有人描述一遍。在他的敘述中,他是一個全心全意為了學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處於弱勢的主任老師,而梁小瑜是個恬不知恥仗勢欺人不尊師重道沒有絲毫道德品德可言的不可教化的學生——當然,他重點宣揚對象是梁小瑜的所有授課老師。
當梁小瑜在政治課上被班主任叫出去的時候,她甚至都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但班主任震驚地把這件事告訴她之後,她也震驚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指著那個主任的鼻子破口大罵來著,要知道事實的,在這個學校裏,誰都不會敢指著那個主任說話,後果絕對是不可預料的。
同時還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完全與這件事情無關、已經一年沒見過麵的教務處副主任居然聽聞事情之後拍案而起,破口大罵:“就養了這麼一條白眼狼!”
她當時唯一能做的事情隻有哭著去道歉。
一個接一個地道歉,先是教務處主任,然後是副主任,接著回年級辦公室給年級組長道歉,再接下來是語文老師,英語老師……甚至包括生活老師。她在邊哭邊道歉的一瞬間覺得迷茫得很: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為什麼要給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道歉?
但她沒有選擇,因為不可以讓母親知道。
但這件事情像是無法根除的瘋長的毒草,在她心裏從此生根,以至於當她後來再聽到有老師宣揚“因為老師是弱勢群體,所以會有教師節”的時候,她噗嗤一下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