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徹底失去了她。
這一輩子……
永遠的。
他緩緩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內心一片冰涼。
突然想起了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趴在桌子上,轉過頭來用疑惑而澄淨的眼神無辜地望著他,脆生生道:“周煥傲啊,你以後想做什麼?我是說,長大之後,你想怎麼生活?”
他記得自己當時其實是愣了一下,因為從未想過這種問題,那個時候的大家都還年紀小,似乎不應該像大人一樣去想那麼遙遠而複雜的事情。可是秉承著“決不能在她麵前丟臉”的原則,周煥傲故作深沉地一扭頭,說:“本天才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他以為會一如既往地聽到梁小瑜吐槽自己,可是半晌都沒聽到聲音。他猶豫一下,轉頭去看她。
她的眼神在一瞬間似乎有些迷茫和惆悵,出神地望著他,神情怔怔的,眼睛裏似乎有水霧妖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都漏跳了一拍,一時間口幹舌燥地望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改變這曖昧得令人尷尬的氣氛。
半晌之後,她終於回過神來,勾起嘴角,笑得眉眼彎彎,煞是可愛,說:“嗯,是你的話,確實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呢。”
雖然平時在她麵前往往自詡為天才,但在那一瞬間,周煥傲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連移開自己過於直愣愣的發傻目光都忘記了。
頓了頓,她不再看他,而是將身子縮回去,像一隻鴕鳥一樣地將頭埋在雙臂之間,發出了小小的聲音,他聽不太清,左右看看沒人注意到這邊,才臉色微紅湊過去一些,仔細地聽。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還帶著一些模糊不清,像是從另一個空間裏飄忽過來的。
“我也想……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微風吹過窗外,陽光溫柔地凝視著教室裏發怔的小男生。
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眾人紛紛回頭對他報以同情或者疑惑的眼神,越來越大的議論紛紛的聲音。
“我有很大的意見啊!”有道無辜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還帶著小喘氣,“周煥傲,你跑得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搞什麼嘛,他在前麵COS追風少年,一路狂奔追著火車還要一路叫,她隻能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追著他跑,每次叫他的聲音都被周圍的喧鬧聲給淹沒過頂,周圍的人都不知道用多麼奇怪的眼神對自己行注目禮了。
都是成年人了,居然全都COS言情小說裏的少年們來這麼一場戲,真是臉都丟盡了……梁小瑜這樣腹誹著。
周煥傲一怔,猛地睜開眼睛,望著眼前空蕩蕩的火車軌,喧嚷的人群依舊,他卻在一瞬間沒有勇氣回頭。
也許,那隻是心底裏的無望所掙紮蔓延出來的幻覺而已。一旦回頭真切地去看,是什麼都看不到的,這樣的話,就讓這沒有希望的幻覺再持續久一點,還可以自我欺騙多一點時間。
“我在你後麵啦!”梁小瑜歎口氣,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伸手扯住他的衣角,“這裏這裏,我在這裏。”
並且,將一直在這裏,再不離開了。
當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曾經那麼倨傲的人,用了他人生中最為美好的數十年全心全意來愛你,並且放下一切驕傲乞求你留下的時候,無論如何,都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
雖然一直以來心存自卑,幼年時顛簸流離和所遭受的白眼與非議,讓自己骨子裏從來都第一個瞧不起自己,質疑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資格得到任何人的愛。對於優異如周煥傲者,更是連想象都成為自不量力不切實際的一種奢想,一再地逃避,始終認為他隻是心血來潮或者純粹好人情結爆發……
周圍所有人的供詞和指證,終於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隻能最終無路可逃。
逃不開他的熱情和執著,也似乎,不想逃了。
媽媽,我始終都不知道你當初的流浪究竟是為了尋找什麼,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去找了。其實我從來都和你不是同一類人,從小的我故作瀟灑,卻從來都舍不得離開任何一個地方,總是在離開的前夜裏蜷縮在被子裏默默哭泣。不知道是哭再也不能相見的那些人們,還是哭自己。我一直以為我和你是同一類人,甚至強迫小小瑜成為和我們一樣的人,可是到頭來,我突然發現,一旦有溫暖的人在等待著我,我居然連一步都舍不得多走了。梁小瑜在心裏這樣默然想著,抬眼望見他轉過頭來,還來不及掩飾的那一瞬間似乎看到了奇跡的驚詫和狂喜神色。
看到這樣的他,最後那唯一的一點遲疑和不安都消失殆盡,她感覺自己的心都變得潮濕而柔軟,對他笑起來:“呐,周煥傲,這次是我在追你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氣,伸手將她抱到自己懷裏。
不遠處,秦欽抱著小小瑜,微笑著望那兩個人。
“親親叔叔……”小小瑜趴在他肩頭叫他,“媽媽以後真的不會再走了嗎?”
他笑著摸摸她頭,說:“這個啊,要看你爸爸的本事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