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怕那個男人。
他叫申公豹,聽說是什麼昆侖山元始天尊的弟子,已經有數千年的修行。
數千年的修行,那不是神仙嗎?
可我怎麼看他,也不覺得有什麼道骨仙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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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他眼眶深陷,顴骨突出,神色陰晦,
一雙小眼睛,常常咪住,盯著人看,
仿佛要深入到你的骨子裏麵去,
看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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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和我父親說了什麼。
父親就毅然決定要把我趕出家門,讓我跟著他學道,以化解身上的戾氣。
母親抱著我嚎啕大哭。
雖然我不是她想要的兒子,
但畢竟是她懷胎十月分娩下的骨血,也是她在侯王府唯一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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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偷偷把一支碧玉簪遞給我,做一個念想。
我知道這是母親最珍愛的一支發簪,
最重要的是它很昂貴。
於是我不動神色地接過來,貼身而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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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我被打扮成小道童的模樣,
跟著申公豹離開冀州,
一路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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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有些法術的。
我看到他常常點石成金,充當路費盤纏。
變化的時候,他常常會回過頭來看我。
我則一臉鄙夷地望著他,令他如芒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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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虛偽的道人,
一麵說要清心寡欲,艱苦修煉,
一麵卻靠著自己的小法術,愚弄世人。
我實在不想繼續和這種人生活在一起。
於是,我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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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一飲酒便醉,卻又偏愛這杯中物,每日隻敢在晚間小啜一口。
於是,我把他的葫蘆裏的水倒出來,灌滿了陳年的黃酒。
我拿母親那支綠玉簪,換了黃酒、繩索,還有些銀兩,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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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他綁在床上,用布塞住了他的嘴巴,用泥巴塗抹在他臉上。
然後拍拍手,大搖大擺地離開。
他張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這是一個八歲孩童的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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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不知道什麼叫做畏懼。
在我把申公豹五花大綁的時候,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種惡作劇的快感。
可當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我卻的確感覺到了彷徨。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做什麼。
冀州的家,也感覺那麼的遙遠和模糊。
先吃頓好的,再換件衣服,我暗暗打定主意。
這麼難看的道袍,我是一輩子也不要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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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沒當我走進酒肆大快朵頤,申公豹已經趕來了,罵罵咧咧,到處尋找我的蹤跡。
於是,我狼狽逃竄,跌跌撞撞衝進了前麵的一路儀仗。
那應該是個大戶人家,前擁後簇的家仆少說也有二十人。
領頭的一個男子抓住了我,把我推倒在地,大吼道,“莽撞小童,驚了總兵夫人的駕。還不速速離開。”
我不及防備,狠狠摔在地上,膝蓋磕了一個正著,血立即滲了出來。
好痛,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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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我的耳邊傳來了一個很溫柔的聲音。
“李安,什麼事情,為何停下來了?”
我抬頭望去,隻見那個男子立即恭首敬立,“夫人,李安該死。是一個小道童在街上頑皮,險些驚了夫人的馬車。”
這個時候,我看到申公豹已經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於是,我一咬牙,開口道,“夫人救命。我不是道童,是被別人拐賣的。夫人菩薩心腸,一定要搭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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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帷幕被拉開,
一張溫潤的麵孔,映入眼簾。
我發誓,那是我見過最溫暖的麵孔,慈眉善目,嘴角微揚。
她信了我的話,帶我去了她的家。
她是陳塘關總兵李靖的夫人殷氏,
已懷孕三年零六月,還未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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