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第一章序曲(1 / 1)

劉芳原名牛新芳。出身一直是她的心痛。

1964年9月18日,牛新芳出生於河西省金山縣一個偏遠的小村莊。她在家裏排行老三。由於上麵有兩個哥哥,她的出生給牛家增添了亮麗的色彩,也給牛家帶來了歡聲笑語。

牛新芳的父親叫牛有福,祖籍是河東省夏臨縣。牛有福小的時候家境貧窮,隻在私塾裏斷斷續續地上過幾天學,認識了幾個大字。18歲的時候,牛有福被縣裏攤派抓了壯丁,加入了國民黨軍隊,隨著部隊開赴地處邊疆的河西省。

1949年秋天,國民黨河西省政府負責人陶司令在全國大部分地區已經解放的情況下投明棄暗,宣布起義。河西省和平解放。牛有福等大部分士兵作為國民黨起義人員被整編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原地駐紮河西。

後來,牛有福覺得河西比自己的家鄉好,於是在金山縣就地複員,在一個偏遠的鄉村當上了村幹部。

牛新芳的母親叫張桂蘭,祖籍山東省,潑辣能幹,有一定的文化。1958年,張桂蘭作為熱血青年來到河西省支邊,經領導介紹嫁給了老實又有幾分精明的村幹部牛有福。

牛有福和張桂蘭說不上情投意合。這對吵吵鬧鬧的夫妻跟大夥一樣過著普通的日子。他們一共養育了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1960年,第一個孩子出生,是個男孩。牛有福高興地合不攏嘴巴:我們老牛家終於在河西有後了,有後就可以在這裏紮根了。

牛有福興衝衝地跑到小商店裏買了一包香煙,送給生產隊裏最有文化的文教員李希誌,請大秀才給孩子取個好名字。

李希誌認真地想了半天,用自來水筆在舊報紙上整整齊齊地寫下了牛耕耘、牛千裏、牛新國三個名字。

牛有福眯著眼睛思考了一會,覺得前兩個名字太書生氣,不適合自己的孩子。牛新國這名字最有意義,新中國嘛。於是,牛有福決定給老大定名為牛新國。

1962年,第二個孩子出生,又是一個男孩。不巧大秀才李希誌剛好回浙江老家探親去了。

牛有福便自作主張,給老二取名為牛新疆,建設新邊疆嘛,與老大的名字順理成章,還有革命意義。

1964年,老三呱呱墜地,是一個哭聲響亮的女兒。

牛有福欣喜地端詳著女兒可愛的小臉蛋,歡喜得不得了。他琢磨著給寶貝女兒起個什麼名字好。想了半天準備了幾個名字卻拿不定主意。他決定還得請出大秀才李希誌來。

當時李希誌已經調到公社去了。牛有福扛著一麻袋秋季最後一茬的大西瓜,冒著冰冷的陰雨趕到公社央求李希誌幫忙。

李希誌看著麻袋裏的三個大西瓜,被牛有福的真誠打動了,大筆一揮寫下了三個字:牛新莉。

牛有福看了這個名字心裏邊嘀咕道,還是書生氣重。他一抬頭剛好看到牆上貼著的一張大紅喜報。喜報上麵寫著“我公社幹部陳秀芳被評為全縣先進生產者,特此表揚。”

牛有福心頭一亮,就叫牛新芳!希望這寶貝女兒在新社會裏散發出濃濃的芳香。

對於自己的籍貫、出身、生日、名字、性別,牛新芳從開始懂事起就很不滿意,幾乎一輩子都在躲避和掩飾。她希望自己是名門之後,走在路上所向無敵,說起話來一言九鼎。

在她的眼裏,北京、上海才是值得驕傲的地方,河東省貧窮落後,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炫耀的。1998年之前,隻要有人一提到“河東”二字,她的內心是極其排斥的。

她總是自豪地告訴別人:“我們老家是山東省青島市,革命老區。”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抬高她的身份。

出生在鄉村也是她後來努力向上的一個心理障礙。她覺得城市裏人際關係盤根錯節,利益相互交織。如果不是為了令人羨慕的播音員工作崗位,她才不會跨入他們的圈子。

最討厭的是“牛新芳”這個土氣的名字,既沒有深遠的寓意,也沒有讓人產生好感的洋氣。牛新芳心中經常責怪給自己起這個名字的李希誌和父親牛有福。

她在自己生孩子之前,總是埋怨母親為什麼不早一天生或者晚一天生自己,偏偏把自己生在9月18日“九一八事變”這個普天悲哀的日子,讓她過生日的那一天滿耳朵都是國恥的鼓噪。

她恨自己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因為這是一個男人主宰的世界。戶主是男人,孩子得隨父親的姓,生產隊的幹部都是男人,單位的大領導還是男人。作為女人,要遵守繁雜、迂腐的老規矩,不能像狗蛋、大毛那樣隨便放聲大笑,也不能像大哥二哥那樣隨意留宿,不能在大夏天像男人一樣袒露身體,也不能像男人那樣雄赳赳地站著撒尿。

她憤恨這個世界。

她詛咒這個世界。

她斷定這個以男人為中心的世界一點都不公平。她立誌要打碎這個“混蛋”的世界,建立一個由她牛新芳主宰的唯我獨尊的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