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星的天幕下,是恢宏的萬安城。
靖國皇宮雖無狄國宮室般富麗堂皇,極盡奢華,但也是六國之中最為大氣恢宏的。宮中由上好的漢白玉石鋪設成路,宮殿皆築有琉璃鏨金寶頂,沉香木製成的飛簷上立著的麒麟栩栩如生。青瓦玉階,雕欄畫棟,都極具氣派。
此時靖皇宮尚在夜中長眠,無人注意到,一道黑影越過宮牆,直奔向禦翰宮。
禦翰宮內,一女官身穿淺藍宮裝站在殿下,長發盤成流雲高髻,發間簪一朵素雅的蘭花。纖纖素手執著銀剪,小心剪去宮燭中幾縷焦絲。待殿中明亮了幾分,夕瑤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望向殿上那兩人。
檀香嫋嫋,一方碩大的白玉晶石製成的棋盤上,碧色棋子與墨色棋子正在廝殺。棋盤一側,是著玄色繡紫蟒騎裝的男子,他年約二十四五,身材高大,一頭墨發以一隻碧玉冠束在頭頂,僅在寬額前垂下幾縷發絲。修長的雙眉似劍,狹長的鳳目燦若星辰,臉龐棱角分明宛若刀刻。此時他修長的指尖握著一枚墨色棋子,雙眉微蹙。雖未言語,他周身卻有一種極冷的肅殺之氣。
在玄衣男子對麵,是與他容貌極相像的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他身穿一襲赭黃蟠龍袍,腰束玉帶,頭頂是嵌有東珠的金玉冠。少年麵目清秀,目光沉穩。他謹慎地看向對麵的玄衣男子,唇角微翹。
“……皇兄,如何?”半響,少年小心翼翼地問道,語氣間卻有隱隱的得意。
為了在棋藝贏皇兄一次,他容晟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聽到少年的話,容紹眉梢微微一揚,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容晟滿臉不可思議的撲到棋案上,瞪大眼睛盯著錯綜的棋盤半響,才怏怏地縮回到座位上。
皇兄看似簡單的一子,封了他所有的前路,連退路也被他斷了個幹淨。
“皇上這個年紀,棋藝已是屬上乘。”容紹衝立於殿下的女官微一頷首,她含笑著躬身,上前端上兩杯清茶和幾樣茶點。看到容晟無精打采的樣子,有點無奈的笑了。
靖國永慈帝去得早,容晟為康皇後唯一的嫡子,十歲便登基為孝安皇。而先帝大皇子容紹幼年喪母,由康皇後親自撫養長大,視容晟為親弟。為保年幼的皇帝,他習武練兵。十七歲便得將位,率軍平定國內戰亂。更是三次擊退了狄國的軍隊,保住了靖國北方邊境。
如今容紹二十四歲,封為燕親王,同為靖國的輔國將軍。狄國殤炎帝狄夜雄霸天下桀驁不馴,卻也直言,當世能與他匹敵者,唯靖國燕親王容紹。
“陛下,是時候喝藥了。”殿外太醫送來了湯藥,低聲說道。夕瑤取出袖中的銀針,小心驗過後遞了上去。孝安帝委屈地扁了扁嘴,伸手接過那碗烏黑的藥汁。看到容晟視死如歸般英勇地喝下了整碗藥,容紹的臉上浮現幾分憐惜,但轉瞬便成了入骨的寒意。
晟兒的病,並不是外界所說的風寒,而是比這要危險更多,可怕更多的“病”。得病之人平素看上去隻是染上風寒般麵白體弱,稍作靜養便可恢複,但一發作便會如墜冰山火海一般痛苦至極,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這實為一種北疆密製的毒,而製毒之人,就在那西乾教中!
狄夜,你如此狠毒!
容紹仰頭飲下一杯茶,那茶水清淡悠然,卻讓他想起邊境的風霜雪雨,和入喉如刀的燒酒。那些戰場上的歲月還留在記憶裏,而那些和他並肩作戰的無數兵士們,卻都已化作了塵土……
他的雙眸,冷如刀鋒。
狄靖三次大戰,雖是他勝,但折損的兵力,足足是狄軍的兩倍!而在他最終凱旋歸來之時,迎接他的卻是晟兒中毒的消息。當他看到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晟兒,他才明白這一切不過狄夜的一場遊戲。他們都是這場戰爭中的棋子。這布棋之人,身在天下最奢華富麗的宮殿之中,卻以天下作他的棋局。狄夜,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等待著給他,給整個天下以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