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他,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即使我沒有資格,即使這讓我對自己如此不屑。
第一眼見到他時,我幸福得掉下了眼淚,我不敢相信我在有生之年會見到這樣的男生,還是同班。雖然我隻能遠遠地仰望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會被所有人恥笑的秘密,但哪怕隻是想到他,我就覺得充滿了幸福。
我平庸而不起眼,正因為這樣,我才能放肆地幻想有關他的一切,偷偷地享受自己的幸福。
在他周圍,我連空氣都算不上。可是,對我而言,他卻是我所有的幻想與充實。我知道並能感受得到他的一切——喜怒哀樂、情緒變化,在他的雙唇輕輕一抿、嘴角微微上翹的時候,在他眼睛微眯、下巴抽緊的時候,在他麵無表情、一言不發的時候,我會和他一起開心,一起生氣,一起孤獨,就像我們是一個整體。
我不知廉恥地渴望,能和他相愛一次,哪怕隻有一年,哪怕隻有一個月,哪怕隻有一個星期,哪怕……隻有一天,讓我可以閉上眼睛聆聽他的聲音,伸出指尖撫摸他的臉龐,無法動彈地與他的眼睛對視,靠在他的胸膛裏感受他的氣息,如此便此生無憾。
我始終知道,一切隻是幻想。
在愛他的幻覺中,我刻骨地感受著那種海市蜃樓的幸福和詳細具體的痛苦。
我知道這是一種病,而我無可救藥。我應該放下這份感情,或者勇敢地去爭取,可是兩樣我都做不到。如果你見過他,就會理解我為什麼無法放下;如果你見過我,就能理解我為什麼沒有勇氣。
我這樣的人愛上他那樣的男生,就像一粒塵埃愛上太陽,注定了隻能在他的光芒下形同於無。但,我仍然為遇到他而覺得幸運和幸福,那是上天對我恩賜。
如果我不曾遇到他,我的生活將會平淡乏味,人生沒有起伏激情,死的時候,我想我會感覺我未曾活過。遇到了他,我才感受到了活著的深刻和清晰,才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在確實地活著。
如果能夠在他的生命裏留下我的一滴痕跡,我願意,以我擁有的一切來交換。
幸福從來不曾停留,在我能看到他的時間用盡之前,求上天不要奪走我的機會。
——摘自步離的日記
那場毀滅性的災難並沒有發生多久,步離活著的證據在這個世界卻幾乎找不到碎片,仿佛她不曾來過這世上,仿佛一切隻是出於她的臆想。
但她知道,步離是真實存在的,就活在她的心裏和生命裏,一分一秒都不曾離開。
不,步離就在這裏!隻在這裏!心裏有一個嚴厲而堅定的聲音在訓斥她!
她流著眼淚,看向鏡中的自己,整張臉都被長發覆蓋住了,隻有冰冷的目光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步離就要回來了!她慢慢地拿起剪刀,鋒利的刀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那片黑色的瀑布。
哢嚓——
發絲在地麵堆積,糾纏成一團黑色的網。
然後,她換上衣服,戴上眼鏡。
鏡裏的女孩已經變成另一個人。齊眼的劉海,垂胸的頭發,笨重的黑框眼鏡,憂鬱的眼睛,發黃的白襯衫,皺巴巴的灰色便褲,那就是步離——活生生的步離!
誰說步離不存在了?
步離很快就會回到學校,像所有的花季女孩一樣,盡情地享受青春,實現所有的願望——讀書,戀愛,美麗,工作,前途坦蕩,未來光明,然後——擁有幸福。
是的,步離的願望,不管是什麼,都一定會實現的,一定會……
“西城大學到了……”
啊,已經到了麼?她有些搖晃地下車,走進那座氣派的拱形校門,憑著殘留的、依稀的記憶朝宿舍走去,感覺就像夢遊一樣。
那麼美麗的校園,仿如世外桃園,明明發生了那樣的災難,這個世界還是這麼的平和寧靜。綠樹成蔭,芳草茵茵,鮮花盛開,她們的生死離合,與這個世界,無關。
抬眼望去,樹林中的教學樓,就像女孩長發半掩的臉,反射著太陽的光芒,令她暈眩。從身邊不斷走過的男生女生,談笑有如高山流水,那是活力與生氣的證明。
多麼強烈而真實的生命氣息。
能在這裏學習和生活真的是件很美的事,步離就應該在這樣的校園裏享受美好的青春,而不是躺在冰冷黑暗的世界裏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