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頭活著卻半殘的狼慢吞吞地循著氣味去了,剛好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裏。她並不確定頭狼是不是在詐她,要知道她聽過狼來了的故事,雖然人們總是笑話那個撒謊的孩子很蠢,可是她覺得,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狼的可怕。

如果狼並不可怕的話,什麼時候出現在眼前,人類都無所謂啊,一根手指頭都能夠弄死的螞蟻,平常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

東郭先生喂了狼,她並不準備效仿他。人類懂得什麼叫兵不厭詐,狼這麼高智商,天生懂得群體作戰,也未必就不清楚這樣的誘敵戰術。

不過很顯然,關九高估了逃走的頭狼。她在樹上等了又一盞茶的時間,林間還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樹葉沙沙聲,便隻剩下了鳥雀的歡快啾啾。

關九看著那四匹東倒西歪的狼屍,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她沒有辦法運回去。那些都是錢,可是就算這錢是她用命換來的,她也沒法撿起來。

真是要命。

關九雖然不像丁春花那般鑽在錢眼裏,可是有錢不能賺,心情也是會不好的。

她從背簍裏摸出來幾塊麵疙瘩,就著水壺三兩下吃了,尋思著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回去喊人來搬得了。

要是沒命花,錢再多也沒用。

她還沒完全爬下樹,林間窸窸窣窣地響起了腳步聲,隱隱約約地還有人說“就是這裏,聲音像是這邊”之類。

關九想都沒想,又像隻猴子那般迅速地爬了上樹,利索地將自己的身影藏好了。

來人有她認識的,村民楊其鄴,楊其民,教師先生洪衛國,以及他的兒子洪陽,還有剩下的兩個年輕人,眉眼有些相像,卻並不是村子裏的人,起碼這麼多年她沒有見過。

“這是誰殺的狼?好本事!”

四十歲的楊其鄴也是經常上山來打獵的,跟三十出頭的小弟楊其民一樣,都是個中好手。隻不過,他們從來都沒有獵過狼。

關九沒有出聲。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覺得自己似乎又闖禍了。

一開始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自從獵回來幾頭野豬之後,尤其是最後那頭重達四百一十六斤的野山豬轟動全村時,洪衛國曾經在私底下提醒過她要收斂一些。

有些風頭可以出,譬如年年考第一,有些風頭卻不可以出,否則容易槍打出頭鳥,譬如打獵本事都強過成年男子,回回不失手,還能獵到他們合力都難以捕捉到的獵物,就算不眼紅,也是會讓人心裏犯嘀咕的。

誰家的女娃娃十二三歲就敢獨自進山殺生的?還麵不改色地殺山豬?

關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超越了普通民眾的常識範疇,她隻知道家裏人很高興她能夠帶回去這麼多獵物,尤其是丁春花,在野山豬賣錢之後總會對她和顏悅色幾天,所以原本她是打算著隻要有機會,以後見到野山豬就一隻都不放過的。

不過多得洪衛國提醒,她的確是收斂了,後麵更是一隻野山豬都沒有獵殺過,到手的也基本都是小型獵物,最大的也不過是傻麅子。

但是這一回,剛才隻顧著保命,殺了這麼多狼,恐怕任是誰發現出自她手,都要膽戰心驚一下?

狼群都敢獨自對上的女娃,該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關九煩惱極了,慣常木呆呆的小臉上也露出來懊惱的神色。

她兀自發呆中,便沒有聽見楊其民與洪衛國的議論,兩人看見那箭頭,還有其上的蛇毒,都已經猜測出這殺狼的始作俑者是關九了,躲在樹上壓根就解決不了問題。

“誰?下來。”

兩個陌生人當中的年長者忽然神情一肅,視線精準地往她的藏身處投射而來。

“怡靜?是你在那裏嗎?下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洪衛國聞言立刻跑到樹下,抬眼看去,一片衣角也沒有。

“怎麼了?大表哥看錯了吧,洪怡靜怎麼可能殺的了狼?”

洪陽也跟著跑過來往樹上看,不忘反駁父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