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藥長老的話,歸藏一驚,隨即看向地上擺的幾十瓶藥材,各式各樣,從氣味中飄來各種強烈的藥性,當下便已明白。若說求醫,歸藏也算是這世上頂尖的醫生了,即便不及藥長老,但也排得上當世一手之數。山海的症狀,隻是猛烈,卻並不疑難。歸藏所缺的,隻是合適的藥材而已。所以,由藥長老治,還是自己治,本質並無區別。藥長老是要把治療方案的選擇,交給自己。
歸藏隨即將藥材一一打開瓶、盒等容器辨別,並用舌尖逐一舔舐。好在裏麵沒有劇毒之物,不然一輪辨識下來,恐怕歸藏要頭昏腦脹。
治療方案,其實有無數多個。可以說,有多少種想法,就可以有多少種思路。比如可以將體內的真氣先穩定下來,再慢慢修複經脈。但若要將體內如此海量的真氣穩定下來,任何藥物也不可能持久。經脈的修複,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真正有把握救回山海性命的方法,其實就是藥長老所說的,把一身真氣散去。
歸藏很快做出抉擇,他拿出一束幹製的小白花,正是在上山途中看到的那種。這束小白花,氣息輕靈飄逸,一嗅之下,仿佛引領著人的真氣都隨之飄走,顯然是散氣、行氣的佳藥,正適合做主藥。歸藏以之為君藥,再找出一味沉氣下瀉、一味寒涼鎮定兩種臣藥,又仔細分析出這些藥性與山海症狀不十分吻合的偏性,陸陸續續找出四味佐藥,兩味使藥。君臣佐使,幾種藥性相互配合,又相互牽製,成為一個藥方。
藥長老在旁觀看,並不幹涉。直到歸藏辨藥、選藥完畢,這才伸手在歸藏的藥方中拿走兩味藥。
歸藏大驚道:“長老莫要食言!”
藥長老卻不言語,又拿出另一味藥,放入其中。歸藏一看,這味藥綜合了前兩味藥的部分藥性,但又有不足之處,並不全麵,另外還有些不需要的多餘藥性,尚需再配其他藥材來中和。
歸藏分析片刻,便皺起了眉頭。卻見藥長老動作並未停歇,他再次從藥方中抽出兩味藥材,另投入一味。歸藏再看,這味藥材也是綜合了抽出藥材的部分藥性,又彌補了藥長老剛才投入藥材的部分不足,多餘藥性還恰能對剛才投入藥材的多餘藥性進行一定的中和。
還沒考慮周全,隻見藥長老又抽出兩味藥材,另投一味。原本歸藏的藥方共有九味藥材,如今減為六味。歸藏在心中默默計算藥性配比,竟和剛才的九味藥幾乎相等,大為詫異,當下向藥長老請教。
藥長老見他態度誠懇,這才輕蔑一笑,道:“你配的藥,倒也使得。隻是每見多餘藥性,便想著用新藥中和,結果用藥繁多,這便是病!”
其實歸藏的藥方,已是十分簡練。但“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在藥長老這樣的高手眼中,藥方仍有可刪減之處。
這倒不是不舍得這些奇異花草,而是凡配藥,必是用藥之偏性,所謂以毒攻毒之意。用藥越多,對人傷害也就越多。
歸藏知藥長老有指點之意,當即道謝。藥長老喊來仆從,領歸藏拿著六味藥材,找到爐灶,開始煎藥。
歸藏煎藥時,藥長老也跟來觀看。見歸藏手中六味藥草,加入鍋中有先有後,各不相同。有的是幹草直接加入,有的則是用水泡發再煮,亦有去花蒂留花瓣的、去枝葉留主幹的,不一而足。
藥長老微微點頭,問:“我看你煎藥手法,大都不是正統所傳。你是從何學來?”
歸藏道:“我未曾從師學過醫藥,隻是先天能感知藥性,所以能依每種藥性的不同,分別使用。”
說話間,藥已煎好。歸藏將之隔水降溫,待溫度差不多了,這才使出真氣,點按山海幾處穴位。
山海悠悠醒轉,見歸藏端著一碗湯藥,蹲坐身旁。山海一陣難受,不知該不該喝,卻聽歸藏笑道:“藥長老要收我為徒,將畢生研究的醫理傳授給我。放心吧。”眉宇之間,頗有幾分得意之色。再看藥長老一臉嚴肅站在旁邊,也未反駁。
山海將信將疑,慢慢一口口把一碗湯藥喝完,覺得一陣困乏,睡了過去。
藥長老冷笑道:“我藥長老一生從不收徒,你騙他把藥喝下,想必沒辦法圓這個謊吧。我看這藥方有昏睡的功效,你有何打算?”
歸藏失神說道:“散功之時,體內由充實漸至空虛,恐怕有失落輕生之感。這藥效足以讓他昏睡三天,我不想讓他醒來後,再見到我。請長老派人將他送走吧。”說著,眼眶潮紅,向藥長老跪下懇求,神情淒慘。
藥長老說:“我這裏沒有閑人幫你送人。你既然要把他送走,你就背著他,連夜送出去吧。天亮之前回來,若要想逃走不歸,哪怕你們逃到千裏之外,我也有的是辦法取他性命,再讓你生不如死。”
歸藏默默點頭道謝,抱起山海,踏著山間的台階,落寞而去。歸藏感覺,仿佛這世界上隻剩自己一人,獨立在天地之間行走。一股恢宏而又滄桑的氣息,在心中油然而生。感受到氣息,沿途喪屍紛紛躲避,從山腰至山腳,黑壓壓的喪屍群中閃出一道白色的山石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