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角落裏的酒吧(1 / 1)

混著茶葉的茶壺水從最初顯出淡淡的藍色,到最後變成黃色翻滾的茶湯。夏冰穿著褪色的校服並不想動彈。

陳寧大一的時候,也穿著褪色的校服坐在小酒吧裏。

領到新課本的兩個月裏,他一直在法律係的書本裏苦嚼那些繁瑣的條文。連課間也不放過,絲毫沒有注意站在講台上的客串老師。那是個擦著發膠留著小胡子的男人,發膠或許看起來過於誇張,不過那嘴邊的小胡子卻看起來整齊優雅。他揚起黑色高檔西裝的袖口在空中示意同學們安靜,告訴同學們他將要讓這個班集89位同學對法律產生不可遏製的熱情。

“你們已經厭倦了各種死板的程序和永遠背不完的責任和義務了嗎?”當他發出這個問題時。陳寧從內心發起一種共鳴,他聽到同學們都以能達到的最高音調回應著這位陌生的老師。

“這是一個悲劇,你們接下來的四年還要重複這些過程,直到這些東西變成像刷牙洗臉一樣的麻木。”說到這裏時,小胡子狡黠地看著同學們臉上的反應。

聽到大家的笑聲和埋怨聲連成一片,小胡子興奮地再次揚起袖口繼續說:“同學們不必害怕,因為所有的辛苦都將獲得遠高於付出的回報。我們開動腦筯,轉動舌頭,在短時間內就能獲得大量回報。……當然,這些都是建立在我們為客戶工作的基礎上,客戶的資產就像是自已的資產。在立場上收集我們需要的東西,就能獲得成功……”

陳寧不明白世上還有可以選擇的立場,世間的全部不都是以原有的樣子存在的嗎?立場不同,難道原本已經發生的東西就會隨著我們的意念發生改變?法律講究公平,可是立場的存在就已經打破了公平。陳寧似乎受到了某種衝擊,不過他心裏的震蕩隨著同學們的歡呼聲變得不重要了。

陳寧從教室的後門溜了出去,他不能忍受那位小胡子的言論,也不能忍受同學們對小胡子的欣賞。陳寧看著不遠處在建的高樓,聽著陣陣機器永恒不變的聲音。他的精力不能集中,他想平息的衝動在體內以一股新的力量重新騰起。天空中的太陽穿過了厚厚的雲層,微弱的光線消失在灰塵聚集的空氣中,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迷失了方向。

陳寧走進街角的一家小酒吧,想要仔細感受暖黃的燈光,頭腦裏卻是小胡子的身影。想要靠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兒,耳朵裏全是老師驕傲的鼓勵。陳寧的頭被雜亂的思緒撞擊得悶疼,他既不能讓他捉摸不透的事從大腦裏消失,又不能讓他無法接受的立場問題先擱置,也不能再去想自已無法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

嘴裏的廉價酒流過喉嚨,融進胃裏。身體麻木的程度,告訴陳寧要醉倒比自已想像的要難很多。

他看到眼前一隻翠綠色的手鐲,透著柔和的光澤。不再協調的身體努力坐直,陳寧忍不住伸手去摸。玉表麵光滑質地溫潤手感細致。而那戴玉鐲的手皮膚鬆馳,骨骼偏硬,就像是母親的手。

玉鐲主人將陳寧的手放到加滿的酒杯旁邊,陳寧在恍恍惚惚中一杯接著一杯。桌上的酒似乎永遠也喝不遠,陳寧麻木的舌頭忽略了酒的辛辣,陳香沁入鼻梁……

醒來的時候,眼睛被驕陽散發出的光線射出了眼淚。陳寧從沙發上坐起來,揪著自已的頭發,以緩解醒酒後的劇痛。陳寧眼前的杯子裏裝著水,杯底有張寫著“鎮痛”的紙條,兩粒藥丸緊挨著。茶幾上的其他透明杯子整齊地圍成一圈,屋內擺設也同樣整齊,透出一股家的溫馨。在這樣安寧的環境裏,陳寧不假思索便就著準備好的水將藥丸吞了下去。

陳寧拿起桌子上的手鐲,想起父親關於優質玉的談論,還承諾這樣的玉會成為母親的鐲子。還沒有兌現承諾,父親就離開了我們。母親在離婚前將父親所有的東西都扔了,離婚之後卻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遍遍的打開離婚證。那是唯一和父親有聯係的物件,那是提醒母親關係不複存在的證據。

不遠處的桌子上放著一本紅色的小本,昨天那雙不再年輕的手,不單單給自已加酒,也翻看著離婚證。

痛漸漸消下去,陳寧拿起桌上的筆,留下自已的姓名和電話,離開了精裝修的房子。回學校的路上,手放進褲袋裏發現兩百塊錢還在。

陳寧看著夏冰身上那身褪身的校服,回味著那奇怪又美好的一天,那是一段美好關係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