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璐聽得臉色發白。
李醫生覺得不忍,可話仍要說清楚:“這樣的情況對任何一個生命體來說都是痛苦的。盡管很殘忍,但我們還是建議你放棄這個孩子。林太太,你和林先生還年輕,可以再懷另一個孩子。”
放棄這個孩子……
放棄這個孩子……
放棄這個孩子……
那是她和林安深的骨肉,相愛的痕跡,也是唯一的延續……
孩子會牽著她的左手林安深的右手吵著去遊樂園。
孩子會背著她偷吃她的零食會折騰林安深吃最甜膩的忌廉蛋糕。
孩子會在她和林安深吵架的時候威脅說爸爸媽咪你們再吵我就離家出走,然後就算天大的事情他們也不敢再吵了。
孩子早晨醒來的時候簡單一句爸爸早、媽媽早,足以讓她和林安深感動一整天……
……
這個孩子,是在她和林安深的婚姻裏出現冰凍無援的時候,上天派來解開糾結的一縷陽光!
如今說要放棄這個孩子,她情何以堪……
眼前的事物猶如CT灰白的塑膠片,滿目蒼白,冷汗淋淋。
簡璐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醫院的。
醫院外的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流穿梭。世界正常運轉,可簡璐的內心世界傾墜崩塌。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
“簡璐,跑去哪裏了?家裏電話沒人接。”
簡璐沒法即刻接話,她極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在街上,我買幾件寬點的衣服就回去。”
林安深批評道:“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麼沒說,你應該叫上我的。街上人多,容易被擠到,你現在的情況跟以前不同!”
簡璐快撐不住,隻得軟軟地靠在牆上尋找可以支撐的力量:“嗯……對不起……”
林安深緩了口氣:“對不起,我說話重了,你現在在哪?”
“不,”簡璐慌忙拒絕,“不用來找我,我買好就回去。”
林安深一陣沉默。
簡璐覺得自己就要頂不住哽咽出來了,趕緊結束通話:“先這樣,回家見。”
嘟。
切斷電話,手顫得厲害。
簡璐的四肢都是冰冷的,再也承受不住,嘩的一聲靠在牆邊哭出來。
她可以把林安深拉來和她一道承擔這份痛絕,她可以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她甚至可以拍打他的胸膛罵他為什麼不懂節製……
可是她不能告訴林安深……!
簡璐太清楚這個孩子對林安深的意義。那是超乎單純骨肉和血緣的藉慰,他實在需要一種他和她之間的牽絆去填補內心極大的焦慮,從血肉上相連,一生一世,亙古也沒法改變。
她明白的,林安深病態般的在她身體裏需索,其實就是要不斷感受這種細微的牽絆。
就像一個幹涸的人尋找水源一樣,不斷找,嚐到一點更渴望能再多一點。他隻是迷茫而已。所以她可以忍受他,包容他,任他予取予求。
現在一種真實的牽絆出現了。
就像在沙漠中迷失多年,他幹渴不已,甚至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就在這個狀態裏備受折磨時,上天安排了一個湖泊給他,林安深瞬間終於知道自己需要的就是這甘泉。他會狂喜得手舞足蹈,糾纏心底已久的渴望也得到巨大的緩解。
可是忽然又說這個牽絆沒了,而且是他自己親手斬斷的。湖泊沒有了,是他一手毀壞的。即使無心之失,林安深也沒可能再原諒自己!
這個打擊對於他來說,隻會成為一輩子最痛悔的結,從此夜夜夢靨。
簡璐哭得腳軟。
來來往往的路人都會朝她看上一眼。
可是悲傷是一種太尋常的情緒,同一分同一秒,在這個世界每個角落也許就有成千上萬的悲傷同時流淌著。
人們習以為常了。
隻能說,小部分人可以愚弄命運,可是命運卻愚弄了大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