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璐醒來的時候,看清床上的淩亂不堪。全身扯痛,甚至身體上幾處肌膚都感到刺痛。扭頭的力氣也沒有。餘光中,床邊有人背對著自己坐著,雙手插進發間,痛苦地抓著頭。
仿如心有感應似的,那人馬上轉頭來看她。
林安深一轉過頭就看見簡璐醒了,心中大喜,但是視線一觸及她身上散布的瘀傷,他哽住了動作。
手才伸到半空,就看見她本能地瑟縮一下。
林安深心中最後的殘亙敗瓦,瞬間坍塌——
“……我出去煮點粥……”說完,人跌撞退出房間。
他的神情憔悴不堪,聲音也是沙啞的……簡璐的眼淚從兩邊眼角流下,她不明白身體已經痛得麻木了,為什麼胸口處仍像撕心裂肺般地痛著呢……
林媽媽接到林安深的電話時吃了一驚。
快速交代了手頭的工作就立刻搭直航機回到中國。趕到林安深的公寓時,她看到本來臉色紅潤的簡璐,這會兒臉色蒼白,表情傷心,眼底一片死寂。盡管穿著長衫長褲,但是脖子上、手背上的瘀痕卻沒法遮住。
來之前,林安深並沒有在電話裏說明發生何事,隻聽得出他的口氣滿滿的無措。這一下林媽媽清楚了……
林媽媽輕輕地抱了抱破娃娃一樣目中無神的簡璐:“小璐……出來吃點粥好嗎……”
簡璐呆呆地跟著林媽媽走到飯廳,坐到飯桌前小口地吃粥,心又變得酸起來……粥是他做的……那手藝,她再熟悉不過……
連續八天,簡璐過著木偶一樣毫無生氣的生活。起居飲食都由林媽媽安排,吃飯、睡覺、上廁所,這些都要林媽媽開口提醒她,她才有意識一一完成。其餘時間,簡璐都在臥室裏,對著窗口發呆。
林媽媽看在眼裏,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第九天,林媽媽終於聽到簡璐的聲音了。她問:“媽,林安深呢?”
媽,林安深呢……
林安深呢……
縱是林媽媽這樣的女強人,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在林安深那樣不可原諒的行為過後,簡璐第一句說出來的話也離不開對林安深的心心念記。簡單的一句話,輕柔的一個問號,流露簡璐的無怨無尤……
傷害還在身上,隻是她已經原諒了。
“那孩子……把自己封閉在辦公室裏。這些天……他不曾與外界交流……”
簡璐從窗邊走到媽媽身邊:“媽,別擔心,我去找他。”
林媽媽紅了眼眶:“他……連我都拒絕見麵……那是我的兒子呀……他好像又回到從前什麼人也不認、什麼事也不管的狀態……”
林媽媽抓住了簡璐的手:“那麼優秀的孩子,為什麼偏偏有這麼嚴重的心理問題……小璐,我很害怕……難得這幾年他的情緒有了好轉,能像個正常人活著……現在,會不會一切又打回原形……?”
簡璐聲聲安慰道:“媽,不要擔心,我會把他接回來,繼續幸福快樂地過下去……”
林媽媽看著簡璐,歎息,搖頭,又再歎息:“小璐,媽其實知道你在林安深身邊,過得很不容易……”
林媽媽低了頭。
簡璐要再安慰些什麼,林媽媽的聲音又傳來:“……我現在都不能確定,讓你們在一起,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簡璐心頭一扯,焦急在心裏原地旋轉,手心都無措得濡濕,偏偏在緊急時詞窮:“媽,求求你不要那麼想……我,我不懂說些什麼來證明,但我隻知道,沒了林安深,我的生活一定會比現在要糟糕和不快樂。”
簡璐換上堅定的目光:“除了他,我什麼都不要。”
眼前幸福再多,不是林安深給的,她都隻是滿目蒼涼。
重木公司內。
簡璐踏進林安深那層獨立的辦公室,熟悉親切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對他的愛,就是在這裏醞釀繼而茁壯的。而他對她的愛,早在好多年前已經靜靜滋生。
這兩份愛的起點差天動地,可終究都在同一點相交。有些東西,不論時光流轉,終是命中注定。
推門走進林安深的辦公室。地上一片淩亂,張張畫滿她的白紙交錯亂疊,灑滿遍地。畫裏的她一律在哭泣。同一個人,同一種情緒,可展現在畫紙上的卻是不同的神韻。
畫架擺放在窗旁,林安深正站在畫架前。落筆的速度極快,他在麻木而精妙地描繪著一個又一個的她。簡璐開門的聲音並沒有驚動他,連走動的腳步聲也沒有讓他分神。林安深的視線一直落在畫中的人,描著她的眉眼和淚水,仿佛外界的晨昏遷移、流金歲月都與他毫無關係。
簡璐走到他身旁,按住那隻刷刷下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