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盯著江東元的臉,完全沒覺察到車後麵的座位上,同班女生金恩怨毒的目光正狠狠地紮在她的背上。
轟隆隆——凶猛的雷聲響徹天際,天空仿佛裂開了一道口子,水不停地傾倒下來。
現在雖然是正午,外麵的光線卻已經非常暗淡,仿佛到了傍晚。惡劣的天氣和蜿蜒顛簸的盤山路讓大家的興奮感漸漸散去,老師們看著前方道路的目光甚至都變得驚恐萬分。
擋風玻璃上的雨刷不停地移動著,但隻是一瞬間,雨水又一次布滿了玻璃。
突然,在一個拐彎的地方,車身猛地搖晃了一下,大家都尖叫起來。
“該死!路太滑了!”司機吼了一聲,莫名的不安和恐懼在整個車廂裏彌漫開來。
鄭善美在剛才的一次顛簸中,猛地撞到了身旁的江東元身上,下一秒鍾,她就覺察到,自己已經倒在了江東元的懷中,而江東元的手正以一種保護的姿勢攬著她。
鄭善美和江東元對視了一眼,從江東元那雙迷人的眼睛中,她看到了她一直不敢期待的愛意。
一股甜蜜湧上了心頭,難道……江東元也喜歡著她嗎?
可是鄭善美已經沒有時間去求證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車就猛烈地顛簸起來。車廂中,學生的尖叫聲、司機的大吼聲、老師的叫嚷聲響成一片。沒等鄭善美反應過來,一陣暈眩感就襲擊了她。接著,她整個人仿佛被一隻憤怒的大手拽住,頭朝下栽了下去……
Part 2
一陣悶痛來自於頭頂,仿佛腦袋被電鋸割裂開了似的。
鄭善美疼醒了,但是奇怪的是,醒來的時候,頭痛卻消失了,仿佛那疼痛隻是夢中的幻覺而已。
她轉頭看了看四周,見到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在查看儀器,旁邊有好幾張病床,都躺著人。鄭善美認出那些人都是她的同班同學。大家似乎都比她醒得早,有的甚至在交談。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裏是醫院嗎?鄭善美坐了起來,發覺頭還是有點兒痛。
一個護士看到她醒了,開心地喊了一聲:“太好了,最後一個學生也醒了!”
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過來,看了看鄭善美的頭頂,點著頭說:“太好了,幸虧沒什麼大礙。”
接著,鄭善美看到自己的班主任胳膊上纏著繃帶走了過來,激動地說:“善美同學,你終於也醒了!我們的車出事了,滑到了山下,幸虧有一棵老樹掛住汽車,緩衝了一下,不然的話我們全都死定了。太幸運了!善美同學,真是嚇死我們了,我以為你也會醒不過來了!”
鄭善美的腦袋裏響起一陣“嗡嗡”聲,她揉著前額,看著班主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班主任說的話。畢業旅行那天,車滾到了山下嗎?不過……等一下!鄭善美注意到班主任的最後一句話,問:“老師,您剛才說……以為我‘也’不會醒來,難道我們的同學中有人沒醒過來嗎?”
這麼說的話,那就是……死了嗎?鄭善美的心髒瘋狂地跳了起來。不,不會的,剛才班主任不是說他們的車被大樹掛住了嗎?
班主任沉默了半天,艱難地點點頭說:“是江東元同學,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心跳。”
鄭善美整整愣了五六秒鍾,才反應過來班主任說的話,頓時眼前一黑,又暈了過去。
Part 3
第二天是江東元的葬禮。
天空陰沉,不停地滴著雨,刮起的風似乎也比平時更加冰冷。自從江東元死去後,老天爺好像也將好天氣徹底收了回去,一直沒有露出過笑臉。
鄭善美出院了,班裏的其他同學也都陸續出了院。鄭善美除了頭頂有點兒傷之外,幾乎沒受任何傷,這點讓她十分難過,甚至抱怨老天爺,為什麼全班同學都可以活下來,隻有江東元不可以……
鄭善美捧著百合,看著墓碑上江東元的照片,心中湧起難忍的傷痛和難過,尖利的痛仿佛要將她的心髒刺穿。她終於反應過來,曾經那麼喜歡的江東元已經死了,再也見不到了。
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的四周站著班上的同學,還有班主任。大家都沉默地看著墓碑上江東元的照片,照片上江東元的笑容似乎也顯得格外悲傷。
同學們相繼哭了起來,其中以女生金恩哭得最大聲,她跪倒在墓碑前,撫摸著墓碑,心痛的樣子讓人更加難過。鄭善美不知怎麼想的,走過去扶住金恩的胳膊,想要將她扶起來。沒想到金恩竟然一把甩開了她,力量之大,險些把鄭善美推倒在地。
鄭善美驚愕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的矮個子女生,發現金恩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無比的狠毒和怨恨。
“你有什麼臉來見江東元?你這個害人精,你沒有資格來看他!如果不是你,江東元也不會死!”
什麼?鄭善美瞪著金恩,覺得渾身的血液被凍結成了冰塊。她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金恩!你在胡說什麼!”班主任走上前將金恩拉開。
金恩卻仿佛受了更大的刺激,衝著鄭善美大喊道:“為什麼不讓我說?當時我們從車子裏爬出來,江東元明明也出來了,卻為了救這個人……為了她……回去救她……她是被推出來了,車卻爆炸了……江東元他自己……”金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清楚,幹脆直接衝上來拽住鄭善美的衣領大吼,“你該去死!該死的人是你!是你!”
“金恩你瘋了!”後麵響起一聲大吼,一個男生快步走過來,將金恩拽到一邊——是栗多宇,他嚴肅地對金恩說,“金恩,我們知道你很喜歡江東元,無法接受他已經死去的事實。但是你別忘了,鄭善美也是我們班的一員,我們每一個人都無比難過!你難道要將那種意外事故的責任加在鄭善美身上嗎?那是不公平的!金恩!”
金恩卻像是完全失控了,掙紮著跳起來還要朝鄭善美撲過來,班主任和其他同學趕緊將她拉開,拖遠了。
“該死的人是你——你才該去死!”金恩淒厲恐怖的吼聲在空氣中回蕩著,在這陰冷的墓地中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鄭善美站在雨中,大腦像被拔了電源的機器一般停止了運轉。
天啊!江東元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嗎?難道說……自己的生命,是用江東元的生命換來的嗎?
金恩將葬禮攪得有些混亂,剩下的同學將花放在墓碑上就相繼離開了。鄭善美看出栗多宇想安慰自己,衝他擺擺手,表示自己現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終於,所有人都離開了,鄭善美手中的雨傘頹然落在了草地上。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卻不及她的心寒冷。
眼淚不停地滾落,鄭善美看著照片上江東元的笑臉,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張明媚的笑臉。這個人,在兩天前還對著自己微笑,吃自己做的便當,現在卻變成了一具僵冷無知覺的屍體……
“該死的人應該是我啊!”鄭善美邊哭邊撫摸著江東元的照片。
突然,她像是被電擊中了似的,猛地停住手上的動作,同時朝後看了看,目光中充滿了驚恐。
她的後脖頸好像被誰輕輕地吹了一口氣,而且……剛才似乎還有人喊了她一聲。那聲音短促卻熟悉,那是……江東元的聲音!
鄭善美咽了一口口水,站了起來。一種莫名詭異的恐懼感升了起來。四周一片荒涼,冷風在悲切地低吟,雨幕鋪天蓋地。在這片霧蒙蒙的灰色墓園中,隻有她一個人。
剛才是自己聽錯了吧……鄭善美對自己說。
她轉過頭,盯著墓碑上的照片,那張笑臉上的眼睛讓她產生了一種難言的情緒,她趕緊將目光挪開了。
這時,她的背後突然一陣僵冷。她感到背後有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她再次轉過頭,看到身後不遠處的高大柱廊旁,一叢一人高的丁香樹正在擺動,似乎有人剛剛動過它。
一定是有人!鄭善美鼓起勇氣朝樹叢走了過去,繞到樹叢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現。樹叢後一片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那種危險和不安的感覺又一次湧了上來,驅使著鄭善美趕快離開這裏。她剛邁出一步,突然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她的頭頂砸了下來。鄭善美尖叫一聲抱住頭,緊接著,在她身邊的草地上,一個花盆炸開了。鄭善美抬起頭,隻見柱廊頂上一個黑色的身影閃了一下,消失了。
有人把柱廊上的花盆推了下來!鄭善美忍著沒有大喊出聲,匆匆離開了墓園。
Part 4
江東元的葬禮結束了,天空卻沒有放晴的跡象。現在本不該是梅雨季節,雨水卻毫不留情地傾瀉著。所有人似乎都被天氣影響了心情,板著臉不聲不響。
傍晚,鄭善美打算去商場逛一逛,散散心,拿著雨傘走到樓下,卻發現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麼人。陰沉沉的天空,街道似乎都被灰色的霧籠罩了,許多小商店亮著昏黃的小燈,讓整條街更加死氣沉沉,令人很不舒服。
老天爺真是應景,沒完沒了地下著雨。鄭善美感歎了一句,撐開傘向商場走去。
到了商場,她總算鬆了一口氣——商場裏很明亮,也很幹燥,雖然人不多,但總比陰沉沉的外麵好多了。
鄭善美逛了逛,有些無聊,便打算下樓吃點東西。剛走到自動扶梯處,一股陰冷的氣息就撲在了她的脖頸上,電光石火之間,鄭善美的心猛地縮緊了。這種陰冷的感覺太熟悉了!就是之前在江東元的葬禮上,那個花盆砸下來前的那種感覺!
“善美……鄭善美……”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鄭善美的耳邊響了起來,仿佛是窗外的冷風帶來了這樣的低語。
鄭善美渾身一冷——是江東元的聲音!
鄭善美的頭猛地痛了起來,突然,她感到一雙手在她背後猛地推了一把,似乎想要將她推下樓梯。幾乎是一種求生的本能,鄭善美死死地抓住樓梯的扶手,向後退一步,站到了平坦的地麵上。她朝後看去,背後什麼人也沒有,隻有幾個女人在不遠處慢悠悠地逛著。
剛才是誰推了自己一把?鄭善美的視線突然落到了不遠處的一個拐角處——那裏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她!當鄭善美覺察到這個人的時候,黑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處。
“你給我站住!”鄭善美大喊一聲追了過去。心髒猛烈地跳動著,仿佛要蹦出胸口……是那個人!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剛才那個人推了她!
那個人到底是誰?他跟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接連兩次加害自己?
鄭善美狂奔過去,當她跑到拐角處時,卻愣住了。這裏居然是個死胡同,裏麵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出口。可是她剛才明明看到那個黑影消失在這裏啊!
鄭善美愣愣地看著這條死胡同,一種窒息般的恐懼從心底蔓延上來。突然,她的肩膀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她驚叫起來,轉頭一看,發現背後站了一個人。
“你沒事吧,善美?”栗多宇驚訝地看著她,“不好意思啊,我看到你在這裏就想跟你打個招呼,沒想到嚇到你了。”
“啊,是你啊……多宇……”鄭善美臉色蒼白地捂著胸口,臉上勉強浮起一絲笑容,“你怎麼在這裏啊?”
“我?我幫媽媽買點東西啊。你沒事吧,善美?是不是生病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栗多宇擔心地問。
“哦,沒事。嗬嗬。”鄭善美又看了一眼身後空蕩蕩的死胡同。
栗多宇看著鄭善美,突然靠過來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善美,我們最好先離開這裏,我剛才看到金恩從這裏匆匆走過去了,要是讓她遇見你,可能又要發瘋了。”
金恩?鄭善美的心一沉。金恩也在這裏嗎?金恩剛才經過了這裏?難道說……剛才推她的人,是金恩?
鄭善美沒再多想,點點頭,和栗多宇一起匆匆走出了商場。
他們的身影剛消失在商場門口,從剛才那條隱蔽的胡同旁就閃出了一個人,那個人死死地盯著鄭善美的背影,眼睛裏射出犀利的光芒。
Part 5
一晚上都被噩夢纏住,半夜還驚醒了一次,隨後又昏昏沉沉地睡著,鄭善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9點了。
好難受,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頓似的。鄭善美揉了揉脖子,下了床。臥室裏一片昏暗,窗外傳來“沙沙”的雨聲。怎麼回事?難道又是一個下雨天嗎?
鄭善美煩躁地拉開窗簾,果然,外麵一片陰風苦雨。打開窗戶,雨聲更大了。整條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空氣仿佛被膠水糊在了一起,讓人喘不過氣來。
什麼鬼天氣啊!還是下雨!鄭善美無奈地搖搖頭,關上了窗戶。
這是出事後的第三天,連綿的雨天仿佛永遠都無法停止,似乎江東元的死把晴天也帶走了。
想起江東元,鄭善美的腦中又閃過之前遇到的怪事,後背不禁發冷。
突然,門鈴響了起來。
這種時候會是誰呢?鄭善美心中一陣奇怪,走過去將門拉開一條縫。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高大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戴著黑色的棒球帽,低著頭令人看不到他的臉。
鄭善美警惕地問:“您找誰啊?”
“哦,我是送快遞的。麻煩您在這裏簽個字吧。”來人聲音低沉並且顯得有些怪異,他邊說邊遞過來一個盒子。
“您可能弄錯了吧,最近沒有人會寄快遞給我。”鄭善美瞄了一眼包裹上的名字。
她剛要關門,來人卻將腳伸進屋卡住了門,然後整個人擠了進來。
鄭善美剛想大叫就被死死捂住了嘴,一聲都發不出來。
好難受,快要死了!
那雙冰冷有力的手幾乎要將鄭善美活活捂死。鄭善美的雙手在空中拚命揮舞著,然後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用指甲狠狠地摳了下去,仿佛要將對方的肉摳出來。可即使是這樣,對方都一聲不吭,隻是舉起右手朝鄭善美的頭頂猛地打了一拳。鄭善美頭一歪,立刻什麼都不知道了。
鄭善美醒來的時候,頭頂一陣劇痛,好像又從山崖上摔下來了似的。她迷迷糊糊的,感覺眼前一片紅色,伸手摸一摸,臉頰上黏糊糊的,把手舉到眼前一看,手上是一片驚人的血跡。
是頭被砸破了……鄭善美試著動了動身體,還好還能動。等一下,這是什麼味道?這種淡淡的臭味……是液化氣的味道!是液化氣!有人打開了液化氣的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