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青城山下來,急急地往停車場走去。爬了半天的山,有點兒累了,我想快點坐到車上歇歇。突然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我身後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七八歲的模樣,髒兮兮的臉上抹得一道一道的。看樣子他是跟了我一陣子了,隻是我忙著趕路,沒注意身後有這麼個小尾巴。我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哭咧咧地衝著我叨咕著什麼。見我注意到他,他用眼睛盯著我又不出聲了。我問他:“你跟著我幹嗎?”他怯生生地把攥著的小手張開了,手心裏是一條項鏈:“你買了吧。”那是種最廉價的項鏈,一條白鐵鏈下麵吊著個玻璃珠,完全是哄小孩玩的那種。我忍不住笑了,對他說:“我不買,我不戴這玩意兒。”可他仍舊一步不落地跟著我。我心裏有數:別看他一直哭咧咧的,但他並沒有眼淚。裝的,我心想,這種孩子我見過,小奸巨滑的,離他遠點。
到了車跟前,我回過身,衝著他隨便往遠處一指說:“你去那邊看看吧,也許有人會買。”說完,我踏進了車門。那孩子一下子就哭了,這回他是真哭了,是那種又委屈又絕望的哭,仿佛那道車門關閉了他全部的希望。他一邊哭一邊說:“你買了吧,我上學還沒有學費呢!”“上學?”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於是我又走下車,從他手裏拿過那串項鏈:“幾塊錢?”我問他。“3元。”唉,不就是3塊錢嗎?給他吧。我一邊掏錢一邊對他說:“你真會做買賣。誰教你的?”那孩子沒說話,隻是用手不停地抹眼淚。旁邊一個賣根雕的小夥子和一個老婆婆說:他爹媽都不在了,他是跟著奶奶過。原來是這樣,難怪這麼大點兒就出來奔波。我心裏有點不平靜。我打開錢包,沒零錢,隻有一張10元,一張50元的。就猶豫了一下,然後抽出那張50元的遞給他。他睜大了眼睛有點不知所措地望著我。我拉過他的手,輕輕地對他說:“拿著吧,好好學習。”那個老婆婆催促他說:“快謝謝阿姨,告訴阿姨,再來青城山,到你家去玩。”他接過錢,隻是低著頭,一句感謝的話也沒說。突然,他轉身跑了,越跑越遠。我忽然覺得我是不是太輕率了,這麼簡單就把錢掏給人家了。
上了車,我一直望著他跑過的那條小路。突然我發現,那條小路的盡頭又出現了他的身影,越來越近,他是跑著向這兒奔來的,這次他手裏拎著個塑料袋,圓鼓鼓的。我心想:糟了,不知他又向我推銷什麼。我趕緊對司機說:“快關門,別讓他上來。”他沒上車,而是徑直地跑到我座椅的窗下,仰起小臉,氣喘籲籲地把那個塑料袋舉給我,隔著薄膜我看清了,是栗子,這種栗子是青城山特有的品種,個不大,尖尖的,5塊錢一斤。我以為他又向我兜售,就忙擺手對他說不要,但那孩子說是送給我的,說著,他還用他那小黑手抓出一把給我看。
我心頭一熱,一種複雜的感情在我心底升騰起來,我又走下車,來到他麵前。隻見他那小花臉抹得更髒了,頭發裏濕漉漉的都是汗,我蹲下來,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阿姨不要,阿姨回北京太遠,拿不動。”他像是沒聽見我的話一樣,隻是一個勁地說:“拿著嘛,拿著嘛。”我隻好捧了一把。見我裝到兜裏,他高興地衝著我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咧著嘴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笑,天真、頑皮,但願他的笑能永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