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英傑
“好好挺著!”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我正在一家銀行貸款。那年,我才18歲,剛接到一所師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那時,父親正病重,已在床上躺了一年。弟弟和妹妹還小,都在中學讀書。於是,我這個長子便在萬般無奈之下捏著村裏的證明到區銀行去借錢。
接待我的是位50多歲、頭發花白的老伯。他接過我的證明,略微一看,便抬起頭細細地打量我。我的心中不由得惶惑起來,慌亂之中的我隻穿了一條舊短褲與一件紅背心,還赤著腳。良久,他才淡淡地說:“你就是那個剛考上大學的?”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便低頭裝著看自己的腳丫。
那位老伯放下手中的證明,摸著花白的頭發在窄窄的室內踱起步來。我慌了,心想這回準借不到錢。以前我曾聽別人說過,現在向銀行借錢,要先給紅包,再給回扣,還要找經濟擔保人。可是我哪來的錢給紅包,給回扣,找誰做擔保?我想伸手去拿回證明,因為我事先已想好:萬一借不到錢,我便不去讀書,而去廣東打工。我不相信我不能靠自己的雙手來養家。“別動!”一聲輕喝嚇了我一跳。老伯慢慢地踱過來,輕輕按住我的手,問道:“借多少?”“起碼要3000元。”我知道自己的學費要兩千元,弟弟和妹妹至少要600元,便輕輕地說。“3000元?能要這麼多?”老伯驚疑地看著我。“是的,我們三兄妹都讀書。”老伯便不再說什麼,坐在桌邊簽寫著一張發票。
當我捏著一疊錢正準備走時,那位老伯突然走過來,站在我的麵前,目光定定地望著我。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搖了搖,說:“小夥子,千萬要好好挺著,以後的日子還很長。”那時,正是8月下旬,天氣很悶熱。我望著門外火辣辣的陽光,再看看手中的錢和那位老伯,淚便滾了下來。
進了學校,辦理好一切手續後,我便騎著一輛租來的單車吱吱呀呀地在城裏轉悠了幾天。終於,我找到兩份打工的差事:替別人守書攤和當家庭教師。每周有三天的下午,從1點到5點,我替別人守書攤;每周三、周五、周日,我給一個初二的學生輔導功課。
書攤的攤主是個很和善的老頭兒。他說他已經擺了近十年的書攤,準備不擺了,可是他聽完我的境遇後便雇了我,說還想再擺幾年。我照看書攤很是認真。時間久了,老頭兒便誇我這樣的人難得,準會有出息。
可令我傷心的是,那個家教學生的母親卻很刁蠻,她不管自己女兒的功課底子如何,一定要求我將她女兒的成績提高到某種程度。她還說拿了錢就得辦事,就得辦好事。
委屈的我在一個雨後的中午與書攤的老頭兒說起這件事。老頭兒聽了,良久才抬起昏花的眼睛,說:“再忍一忍,挺一挺吧,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呢!”沒想到在異地他鄉,又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對我意味深長地說出這個“挺”字。我不禁流下一滴熱淚,也暗下決心一定要好好挺著。大二時,父親的病慢慢好了起來。這時弟弟和妹妹也相繼接到大學與中專的入學通知書。那天,又是盛夏,我再次赤著腳,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去那家銀行借錢。當時,我的貸款已達萬元,銀行的領導不想借了,讓我去別處再想辦法。
我沒說什麼,我知道我無法可想。我找到了那位曾給我簽過借據的老伯。他沒說什麼,隻是將我帶到銀行主任那兒,然後說:“借給他吧,我做擔保。”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再一次流了出來。我知道這萬元的巨款若用我畢業後那二三百元的工資,就是還到猴年馬月也還不清,我更知道屆時銀行將會對提供擔保的人采取一定的措施。但沒容我再想下去,老伯便牽著我走了。他又一次搖搖我的肩,說:“小夥子,好好挺著,以後的日子還長呢。”
是的,以後的日子還長,我該好好挺著。兩年前的某一天,當我和弟弟、妹妹還清最後一筆貸款時,這個信念又一次堅定起來。是的,不管以後的路途如何艱險,不管生活的風雨如何鞭打我稚嫩的雙肩,我都不會妥協。我要選擇堅強,好好挺著。
麵對人生的逆境,不要妥協,而要選擇堅強,好好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