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閣裏頭,華文熙還惦著小寶送來的信,趕緊尋了出來看。
小寶字如其人,信紙摸起來好幾張,其實打開來一瞧卻內容少得很——那字寫得快比鬥大,比她自己寫得還差。
半晌看清楚了,華文熙倒笑不出來了。
那郭掌櫃果真有問題。
小寶年紀還小,好些道道摸不清,但從他的寫得這些“……常有穿得很好的人來找他說話,還要人立在門口守著……有時候好久不來鋪子,不知道去了哪裏”來看,郭掌櫃該是和一些茶商有來往。
小寶隻是管些灑掃,還多是掃掃院子之類的雜事,接觸不到店裏更多的消息,連小寶都能發現幾次,可想而知郭掌櫃與那些人的交往有多頻繁。
華文熙猜郭掌櫃是不是收了回扣幹出些以次充好的勾當來……隻是如今手裏也沒有什麼佐證,總不好突然就將郭掌櫃辭退。一來暫時找不到人接手,二來不清楚來龍去脈,就不能從根裏頭將這事解決掉。
還有在正陽門買的那間鋪子,她如今隻去過一次,還沒有定下來怎麼個裝修法兒。要是自己也能有個專門跑腿兒的管家就好了,就像外院的趙管事一樣。
她想起了童兒的哥哥,現在正在自己大興的田莊做事,便問了徐嬤嬤,“……童兒哥哥多大的年紀?性子怎麼樣?”
徐嬤嬤道:“沉穩的很,平日裏不愛說話,幹起農活來那是一把好手。”
華文熙泄了氣,華夫人安排的人當真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徐嬤嬤知道她這是想在身邊找個跑腿辦事的人,便勸道:“不若等二爺回來了,叫二爺給你找個人幫你看鋪子。”卻不再像從前一樣說叫夫人幫忙的事。
華文熙搖頭,“我先用著佟遠山吧。”
自己陪房的這些人,多是沉穩老實的,想來是華夫人怕自己的女兒彈壓不住下人,不求多出挑機靈,隻求能穩妥守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華文熙大病,甚至連夜請了費院使進府的消息不到天亮就傳到了種蘭睿的宅子裏。
他整夜都沒有睡,在屋子裏踱步。
萬宏年在外頭瞧著那晃來晃去的身影,心裏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那可是安陽侯府的二奶奶!大人這樣關心一個已婚婦人,實在是太有違倫理!
可是心裏頭對那二奶奶有說不出的好奇,甚至有一絲感激,隻有得了這位二奶奶的消息的時候,大人好像才會露出一些真實的情感,平日裏總像一把冰冷的刀劍,有時候又像三伏天裏沉悶的熱氣。總之整個人一點精神頭都沒有。
自從他萬宏年多了關注二奶奶動靜的差事,大人是越來越有活氣兒,有時候高興了還和手下們一同喝酒玩笑。隻是大人沉默的時候也更多了。他跟著大人的時候不短了,大人的情緒他都大概能瞧得出。大人雖有時沉默的坐在太師椅上,眸子裏卻波濤洶湧,一時是掩飾不住的殺意,一時迸發出令人喜悅的亮光,甚至有時會有痛苦的掙紮。
這讓萬宏年十分搞不明白。
如今見大人在屋裏踱步,忙將探來的消息送過去。
萬宏年進院子的時候,種蘭睿就察覺到了,見他半日才將消息遞進來,不由得就露出幾分不耐。
萬宏年躬身行禮,將小衛傳來的話說了。
聽說是不明原因的高熱昏迷,種蘭睿的拳頭握了起來,走向窗前推開了窗子。夜裏的微風帶著香氣吹了進來,不知是什麼花兒的香氣,讓人聞了不舒服。
“……費大人醫術之高,該不會有治不了的病吧。”
萬宏年點點頭,隨即意識道大人背著身瞧不見,又道:“大人英明,雖診不出病因,但費大人道對症下藥明日便可醒來。”
種蘭睿袖中的拳頭舒展開來,發出“叮——”的一聲。
萬宏年敏銳的抬頭,下意識的做出防守的動作,“什麼聲音!”
種蘭睿搖頭,“沒什麼,下去吧,有消息再報過來。”
聽見關門的聲響,種蘭睿了伸出右手。
裏頭握著一個古樸的鈴鐺,上頭陰刻著些雲紋,掛在一條藏藍色的絡子上。
拿起來搖一搖,發出厚重的“當當”聲,餘音不絕。
他彎起唇角,“你怎麼身子這麼差?”
他又搖一下,那鈴鐺再一次發出“當當”聲,聽起來像是回應他一般。
半晌,種蘭睿將東西仔細的收進懷裏,大步流星的出了門,又問跟隨的小廝,“最近萬懷可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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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華文熙去榮恩閣請安,見解氏不在,穆喬合竟一早就來了,手裏拿著本蘭封皮的書在讀經。那聲音溫和沉靜,卻又帶著些飛揚和清澈,枯燥的佛語從她嘴裏講出來,也多了幾分動聽。
見華文熙來了,穆喬合便停了下來,笑道:“文熙妹妹,病可好了?”
華文熙笑著點頭,“都好了,多謝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