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春和殿蒙恩朝聖駕西廂房酒醉得芳心(1 / 3)

忽然一人冷笑數聲,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這是中國聖人說的話。守信講義曆來是貴國美德,難道還要叫我這個外國人教你麼?”眾人聞聲看去,說話之人正是東瀛劍客柳生政宗。蠟炬應道:“中國還有一句話,叫做成就大事者,不拘小節。燕王乃敝上的心頭大患,我等奉命行事,焉敢有違?”

柳生抬起頭來,臉上神情漠然,道:“身為武士,豈可和出爾反爾的小人同流合汙。若是你一意孤行,那這一刻起,柳生政宗便是你的敵人。”蠟炬知道柳生劍術無雙,見他語意強硬,卻也不敢當麵駁斥。正在猶豫不絕的時候,一名虯髯彪悍的手下嚷道:“你這蠻夷狗子,到底走哪條道的?好好地對付燕王,到時候有你好……”話未說完,隻覺口中一涼,從嘴裏軟嗒嗒掉出個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半截舌頭!那人魂飛魄散,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捂著冒血的嘴巴狂聲慘叫。柳生拍拍‘秋正’長劍,道:“汙言穢語,真是臭不可聞。”

眾人大駭,似乎曾見到柳生的身影動了動。但如何出劍,如何割斷口中之舌,都沒有人看清楚。蠟炬眼神死灰,幹笑兩聲,道:“柳生大俠,敝上待你如國士,看在敝上的臉上,請在一旁靜觀其變如何?”柳生不答,輕撫長劍盯著蠟炬,冰冷的眼神令人徹骨生寒。朱棣點頭讚道:“好!柳生大俠大義凜然,雖然誤結匪類,卻能懸崖勒馬,不失為大丈夫!”

柳生轉過頭來,道:“燕王,我並不是來暗殺你的。今日到此,原另有他意。”朱棣精神大振,道:“柳生大俠果然不是刺客!不知到此有何貴幹,倘若小王能幫忙,定當竭力以助。”柳生微微一笑,道:“此次來到中原,我走遍大江南北與武功高手切磋技藝,數戰之下都沒有遇到敵手。當今皇太孫朱允?聽聞此事,便將我召進府中,要我和這些盜賊一起來暗殺燕王……。”

活說到這裏,眾人神色大變,朱棣脫口而出:“皇太孫!皇太孫要殺本王!”驚懼之下微一思量,暗想皇太孫平日裏常談及削藩之事,說一旦登基便要整肅朝綱,約束皇族王子,以免其擁兵謀反。而自己手握兵權,豈不是皇太孫的心腹大患?半信半疑之間,朱棣又搖頭道:“皇太孫想要殺我。。。此事絕無可能!皇長孫向來仁慈寬厚,連皇上都說他過於柔善,怎地會想殺死自己的親叔父?”

柳生道:“此事千真萬確!太孫殿下的心腹黃子澄黃大人親口告訴我:燕王朱棣企圖謀反,請海內英雄共誅之。我本不願答應。但我平生癡迷武學,最愛與人比武。想到燕王手下高手如雲,正可趁此機會比試切磋。”柳生頓了頓,接著道:“我聽說燕王手下除了鷹王以外,還有一位名叫劉純厚的高手。其人身為朝廷官員,又是逍遙幫幫主。那逍遙幫聞名中原,其中定有許多武藝精深的高士。柳生不才,想要一一討教……。為何今日隻見鷹王,卻不見逍遙幫的劉幫主呢?”說著輕輕搖頭歎息,惋惜之意溢於言表。

朱棣喃喃道:“原來柳生大俠隻為比試武功,不是來刺殺本王的……。哎,往日劉純厚都在我身邊,最近他奉欽命巡視江南,正應前來隨侍護駕。本王也自納悶,此人因何久久不到。”

柳生道:“這也無妨,日後我自會拜訪逍遙幫。剛才三場比試已定勝負,燕王贏了賭賽,也就是贏了性命。如果再有人強加為難,柳生政宗絕不答應!”說著撫摸長劍環視四周,目光峻刻,神態威嚴。

蠟炬忌憚柳生絕世劍法,又怕回去被皇太孫責罰,思來想去還是眼下性命重要,瞪了燕王一眼,恨恨地道:“罷了,罷了。燕王當真鴻福齊天,兒郎們,留在這裏隻是丟人現眼,扯呼吧!”

朱棣朗聲大笑道:“鄉野客棧中承蒙厚待,他日必拜君賜。”蠟炬哼了一聲,扶著春蠶正要轉身離去,忽然李二狗疾步上前,雙手張開攔住道:“不行!你們不能就這麼走了。”春蠶怒道:“你待怎樣?”二狗道:“留……。留下銀子,給茂兄弟家小過活!”

春蠶胸中怒火如熾,霍地卷起舌頭打個呼哨。身旁四個大漢同時挺劍急刺,分別攻向二狗上中下三路。幾個人相距咫尺,毫無騰挪招架的餘地。二狗隻覺勁風峻急,心裏還未明白怎麼回事,手中單刀已動。就見白光一閃,那四人長聲慘叫,四隻手腕立時被齊齊砍斷,抓著長劍“丁零當啷”掉落於地,鮮血噴湧亂濺。

二狗心中迷糊,暗出口氣“好險,剛才那架勢好象群豬拱槽。”待看清眼前血流滿地,斷肢散落,方才驚駭無地,張著嘴說不出話。蠟炬見二狗站著不動,以為他不肯罷休,當下沒奈何,叫手下拿來一個包裹,丟給二狗,道:“拿去,拿去!這是二百兩銀子,可夠了麼?”二狗接過銀子,怔怔的朝旁邊閃開。蠟炬抬手一揮,眾人魚貫而出,身影溶入濃濃的夜色中。

柳生政宗走在最末,行至李二狗身側,微笑道:“搶了強盜的錢財,真是厲害!”忽而正色道:“閣下刀法冠絕天下,來日定當請教。”言罷飄然出門,再不回頭多看一眼。

直到刺客走得一幹二盡,李二狗才定下心神。轉身將銀子交給許義安,道:“許大哥,你和茂兄弟相熟,這些銀子,請你給他家裏人吧!”許義安感激涕零,哽咽道:“李少俠真是好人,哎,但願好人有好報……。”說到這裏,皺眉撅唇,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遲疑半晌,咬牙道:“好,我把實情都說了吧!李少俠,咱們劉幫主舉薦你進京見皇帝,其實並沒安好心!”李二狗吃了一驚,問道:“甚麼?”

許義安拉著他走到角落中,附耳低聲道:“劉幫主早就吩咐我和茂大鵬,務必在這幾日到達此處,帶你來這間名為‘招賢居’的客棧投宿。等見到有一群鏢師住店,方可重新上路。我和茂兄弟不知其意。剛才聽燕王和那東瀛人對答,才明白其中緣由--劉幫主哪裏是舉薦你入京,他讓你帶著逍遙幫的腰牌,分明是叫你來送死的!”二狗聽的糊裏糊塗,摸著腦袋嘿嘿的隻管傻笑。

原來劉純厚早就探到消息,知曉皇太孫要派高手暗殺燕王。他身為燕王屬下,本應該立即稟明主上,並全力護駕,但又怕因此得罪皇太孫。劉純厚生性騎牆多變,既不想失寵於燕王,也不願冒險與皇太孫作對。正感難以兩全,恰好聽聞逍遙幫兩大堂主敗在一個鄉下少年的手上。他便心生詭計,假借推舉之名,讓李二狗帶上逍遙幫的銅牌,由人引領到朱棣身邊。如此安排,一來可以利用二狗神奇刀法保護燕王,顯示逍遙幫派遣高手忠心護主;二則行刺燕王非同小可,眾刺客必然死命力戰,二狗在高手圍攻下多半難逃一死,這也算報了逍遙幫堂主戰敗受辱之仇。此等一石二鳥之計毒辣陰狠,八麵玲瓏,正是劉純厚常用的伎倆。他縱橫官場江湖,黑白兩道通吃,“千麵天王”的名頭也不是平白得來的。

許義安解釋了半天,李二狗還是難以明白。這時眾人已將客棧內屍體清理幹淨。朱棣詳細詢問二狗來曆,知曉他正要逢旨入京,便給了二狗一塊玉佩,說可憑借此物到京城找方孝儒大人,自可麵聖覲見。交代完畢,朱棣怕再有刺客前來,不敢久留,當即與二狗道別,率領手下連夜離開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