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要被後宮傳成笑話看了,可是嘲笑過後想深一些,難過的是自己。榮喜是一麵鏡子,一樣是皇後的對手,她那麼美尚且如此,不夠美的又將怎樣?讓生命無辜地浪費在漫長的歲月,直到老死,也永遠是個吃剩飯的。永遠追著皇後的影子跑,永遠也追不上。
隻能這樣了,不甘,痛苦,也隻有這樣了。
時間是最無力打倒的對象,已占了頭籌的人,拽不著了,她會被保護得太好,任何人也無法接近。她們的嫉妒會長著腳到處跑,可是跑不進芳兒的帳子。
太皇太後有旨,行獵持續期間,免問例安,不許探視。
這是多事的娜木鍾惹出來的,她高高興興地帶著榮喜進去,結果她們兩個都哭喪著臉出來,被一句話就打敗的滋味不是沒嚐過,然而卻是孫輩致使的,這令娜木鍾深深感到,還不如教她去死。
被羞辱的並不隻是榮喜,任何知道的人,都會有同感,因為這句簡短的話太具備傷害力,她們無法不在心頭放太久。它包含的東西太多了,她們總是要情不自禁地一遍遍地怨恨,這就是命。
也隻有皇後能夠囂張地問“是妃,還是嬪”,是妃是嬪都是她麵前跪著的,腳下站著的,永遠都在追她的影子,永遠也追不上。
她們的膽量永遠比她少,比她小。可是惡意的想象是她們的權力,每一個都可以。
欣嬪在帳裏已經呆坐了一個時辰,居然有客來訪,她一望便要嚇死,拿眼睛瞪,也不能把人瞪出去。惠嬪的火比她還大,等不及便躁著說:“我知道你不樂意看見我,誰知道咱們是一夥的?除了老天,有別人嗎?”
當初密謀雙管齊下,協作得利,惠嬪占了先機,如今到這兒來卻是來吐苦水的。投靠是投靠了,結果卻是坐冷板凳,這教人如何能不後悔。皇後懷孕了,以後怎麼辦呢,作好妹妹不能搶不能爭,難道還要繼續看著嗎?
怨恨太深刻,它便成了毒。到這會兒能自嘲地安慰一下已是不錯,惠嬪將手拍拍欣嬪的肩,坐下直歎氣:“我看我們現在就隻能指望她自個兒氣死,別的辦法沒有。”
“她什麼時候生過氣?是我們被她氣死吧?”欣嬪苦笑著:“你總比我強,皇上愛皇後,你靠著她總有飯吃,我呢,我出的什麼餿主意,把我自己繞進去了,我讓後宮裏的姐妹搶得跟傻子似的頭破血流,那會兒她們還誇我謝我呢,現在?現在我都想哭!”
她把雙手一攤,也沒有力氣了。姐妹們會把她當靶子的,她隻希望不要太慘。
難道到最後隻有向皇後投降一條路麼。不,不甘心。還有,身為“木偶”的她們,怎敢有這等奢望?對皇後的示忠便是對“提線人”的背叛,在羽翼未豐之前,怎敢?
“要不咱們散夥吧。欣嬪,反正我也挺倒黴的,就不帶累你了,幹脆散夥拉倒。”剛才那番話,惠嬪也明白了,說帶累,欣嬪很有可能帶累她,既然這樣,不如從中折斷,以免受害。
“我說,你這也變太快了吧?”欣嬪擰起眉毛,冷笑道:“惠嬪,明珠在內務府是挺幹淨的,可是我要讓他不幹淨也不難。你從兄是內務府總管,我哥哥是副總管,咱倆誰怕誰,你心裏有數。別以為壓我一頭,那些暗地裏的事我就拿不下來。你從兄能耐是不假,他要風有風,要雨有雨,那些風雨是自己刮來的嗎?沒有我哥哥幫他把那些髒事都蓋住,你們早就光著身子啦!”
她說完便啐,就在惠嬪麵前,毫不客氣。坐在榻上的惠嬪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沉默片刻叫了起來:“幹嘛呀幹嘛呀,就當我沒說不就完了嗎!又不是我讓你出得餿主意,衝我發什麼火呀,有本事你讓皇後的肚子變成空的,你能嗎,你敢嗎?”
“我為什麼不能,我當然可以。”都說著氣話,都發瘋了。欣嬪說了一半,又說:“不對,我憑什麼告訴你。我不給你出主意,咱倆都散夥了,你給我出去。”
沒有永遠的敵人與朋友,有利益,可以隨時互相轉換。受過威脅,惠嬪也變得極快,明明恨之入骨,卻極其敏捷地堆出笑臉來:“是我不好,對不起你,好妹妹,你就原諒我一回,咱們還得一起使勁呢。你看皇上又添新人了,美成那樣,咱們要真散夥了怎麼辦。”
“吃一塹,長一智,我算明白了,對付皇後,不能咱們自己上,得讓別人頂雷。自己上太傻了,死得太虧。”機密要悄悄說,欣嬪召召手,惠嬪湊過耳朵,聽了一半便呆了,呼出聲來:“‘倒脫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