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需要的是瑞氣滿滿。卻有一個女人病暈在現場,像什麼話呢。陽自陰衰,好好的陣勢全被婦人破了,這不是給皇上添堵嗎。
有多少無聊的人會這樣想,她們會添油加醋。
被抬回來的淑妃還在發熱,醒來之後,迎接她的流言宛如長翅。
先顧不得,床頭還有人哭。暈時長生伴在身旁,親眼見到額娘身如山傾,真真嚇壞了。這一路都是邊哭邊喚,到此時早已啞了嗓子。
“別,別哭。”聽到撕心裂肺,淑妃摸著孩子滾淚,聲若蚊蠅,幾至虛脫。
這就是為了一時意氣要搶回麵子,硬撐著出席的結果,沒有掙到什麼,隻是更犯了大忌。床前除了長生和宮女,隻有太醫。如此便可以料定,她犯了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
長歎一聲,心中悲傷滿溢。淑妃摸摸滾燙的臉,果然又燒上來了,這次比前日還要猛裂,竟不能憑毅力抵擋。暈暈沉沉,一雙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就像要死了似的。
長生,對不起。額娘對不起你,讓你擔心害怕了。張口想要說話。那些細碎的句子斷斷續續地一點勁也沒有,它們在心頭咬得又疼又癢,痛苦得無以複加。這樣的折磨是無法抵禦的羞辱,她真恨自個兒沒出息。
想自己打一巴掌醒神也不可以,想收緊指尖痛一痛都不行。她越要臉麵便越失去,隨著恩寵都要走光了。
“額娘,額娘!”情況不對,長生緊張地叫,一旁的太醫緊趕著過來,皺眉道:“快換敷巾,一定要降溫,藥呢,藥成了沒有?”
一心念著結拜之義,芳兒這會兒正在小廚房裏親自看著。
貞嬪也守在那兒,卻是一直被嗆得咳嗽。她不會滿意,她總是嬌氣的,哪懂得服侍人。身為妹妹,這樣對待姐姐,淑妃也確實可憐了。芳兒不想再多說什麼,看著火候對翠玉道:“成了,濾吧。”
再一會兒,她們帶著藥回到床頭,卻見虛弱無力的淑妃埋進被子哭。
“怎麼了。”芳兒快步過去瞧她,也哄著孩子:“長生,別哭,你額娘沒事。”
燒得太厲害了,漫如大火衝向腦門,教人渾渾噩噩。力氣跟不上心勁。淑妃好恨。
“妹妹,我扶著你,能起來嗎。”芳兒坐在床頭回頭看下人手中的藥碗熱氣嫋嫋,歎道:“妹妹?”
吳太醫悄悄過來,把頭一低。
芳兒片刻明了抬手,翠玉趕忙挪了碗。讓他倆到一旁說話。
身為醫者,需要背著病人商量,情況看來很糟。芳兒亦是憂心,卻不敢高聲,恐驚了淑妃士氣,玄燁正在上朝,她不敢提他,隻道:“不管怎樣,一定拉她回來。”
“依臣看,這不是簡單的發熱,是淑主兒心裏有事帶的,鬱結於心,解了就好了。”太醫很恭敬也不敢說得太明:“皇後,您看……”
芳兒頓時默然。一直以來淑妃想贏她,想太久了。隻因她一心想著玄燁,她想打敗芳兒,征服玄燁,她想比芳兒更出彩,所謂瑜亮之爭,她總是不服氣。為了這個心願,付出太多太多,那些漫長的日子,在心中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
可是,就連來生,玄燁也已許給了芳兒。下輩子,他隻要他們之間的緣份。
淑妃受到的打擊無法言表,又於今日眾目睽睽之下,大軍廣眾之前,成了話柄。教她這個惜顏如命的人如何受得了。
她的骨氣,她的傲氣,她的才華,通通在今日土崩瓦解,變作笑話。
“知道病了就不該來,害得戰士們也跟著泄氣。皇上躊躇滿誌的,這不是扯後腿嗎,喪氣!”雖然沒有親耳聽見,卻也可以料到,那些碎嘴的人,一定會這樣議論。她們會不遺餘力地笑話她,抵毀她,因為她病了,她們也就終於抓到了機會。
這個一心想與皇後較量的女人,有什麼了不起?不然怎會如此落到如此田地?活該!
淑妃也知道,她們一定會這樣想,想得極快活。
她已經管不了她們,她連自己都救不了。燒吧,繼續發熱燒下去吧,燒死拉倒。
埋著臉在被子裏,她的哭聲越來越弱,當眼睛再度合上,暈暈沉沉的她便進入一片黑暗的寂靜中,四周全是黑黑的煙霧,看不清身在何處。
她隻是往下沉,往下沉,沒有出路也不想找出路。芳兒趕回床邊喚她,她也聽不見。
“妹妹,皇上在上朝,一會兒就來,你不能睡,聽見沒有,你不能睡。”她的臉燙得像燒紅的炭。芳兒才一沾手便不得不避開,急對太醫道:“不行,一定要降下來,太燙了!冰塊呢,快找冰塊!”
隻有冰塊救不了她,玄燁才是真正的“冰塊”。這“冰塊”必須要說她想聽的話,做對了的事才能解了她的心病,拉她回來。
“皇上,皇上。”病著的人終是管不住心思。迷迷糊糊的,淑妃輕喚出聲。
芳兒快快將閑人安頓,轉身便去門外:“我去看看。別急我去看看。你們帶他出去,別添亂了!貞嬪你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