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粒心生氣餒,他們以為他是斯文人,是君子,可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表裏不一的斯文敗類,偽君子。
她悶悶撇過頭,不再和他說話,一心巴望著窗外,卻看到車子駛離高速路,離城區漸行漸遠,心裏不由得打著鼓點,他為什麼要帶自己去爬山?是為了防範人多麼?
但無論如何,機會總是有的。栗粒已經飛快計劃好,抽空溜走,然後在路上攔一輛車,就像當初他搶劫車一樣,然後先坐上揚長而去,路途中再和車主解釋,到時候不管他再怎麼偽裝騙人都是追不上她,鞭長莫及。
然後,然後她要回家,要.....報案麼,她心下遲疑不決,他知道她的所有身份信息,如果莽撞報案,沒有足夠把握將他拘捕判刑,那他肯定會以牙還牙鋌而走險地報複她的,栗粒想到這裏不禁一陣膽寒。
他瞥了她一眼,嘴角閃過一絲幾不可微的笑意。
他將車停在半山腰上,幫栗粒打開車門,對她伸出手,栗粒忽視他的紳士風度自行下車,他見了聳聳眉,牽起的手低低對她耳朵喃喃道,“路滑。”
栗粒生怕他一個不快突然變卦返程,便也忍了不滿脾氣,閉著嘴一臉不悅,他牽著她手在山路上溜達遊走,木葉森森,橫峰側嶺,漫不經心的認真。
遠處的山峰層層騰高,雲浪陣陣遠去,柯枝交錯,不知不覺中霧氣彌漫下起了蒙蒙細雨,連朝瀟淅,青山黛綠,鬆濤洶湧,流過的溪水明澈急湍,空氣中充滿著鬆脂的清香氣息,令人沉醉。
他在路上走走停停,賞賞碧綠的花草,邁著長腿悠然自得,她也不得不隨他性子來,由他牽著手,前方一群綠油油小莖木上長滿了野果,紅彤彤的的滿天星似的點綴著,十分喜人,他捏著纖長的細手摘了一粒,放嘴裏嚼出滿嘴的汁水,對她挑挑眉,“吃嗎?”
栗粒撇著嘴角不願和他說話,他見了也不在意,隨手摘了好多放西裝革履的口袋裏,栗粒看得糾結,總覺得他這人太過反常,性情不定,既輕浮又清冷,淋淋漓漓的偽惡,卻又默然,藹然,蕭然,矛盾的一切總是融洽平靜地潛伏在他體內,稍不留意忘了抑製便會自滿溢出。
瘋子,她心裏默念了一遍,他就是個瘋子。
他一瞥視線見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一手淡淡抹去嘴角邊血色的汁液,浮現一抹笑,“你心裏又在罵我。”
栗粒抿了抿唇瓣,一臉冷清,他莞爾,徑自采了最後一粒紅果,重重吸了一口山野間的霧氣,兩眼幽深深如寒潭,霧氣繚繞,歎氣道,“什麼都不說,你總是讓我看不清。”
栗粒一愣,望著他諱莫如深的燦冷眸子,心莫名有些堵塞,雨下的喧嘩式微,南方的寒冬卻是漫不經心,雨絲豗淋,她與他兀兀於怒氣和愁思中,鬆濤聲遠引天錘,噓氣成雲。
他牽著她的手,突兀地抓緊,山路遠處響著嗡嗡車聲,由遠及近,栗粒看著一輛大卡車呼嘯而過,駘蕩長風樹葉呼號,一顆雨點落在她眼角。
她刻意被石頭絆到,他扶住她,真假分明好壞難辨,栗粒把腳不由自主地往後縮著,忐忑道,“你能去拿創可貼嗎?腳腕破了。”
他要查看,她閃躲,“真的破了。”
他哦了一聲,定睛看她,“我抱你過去。”說著,又要抱她,栗粒慌忙道,“太費時間了,我在這裏等你,保證不亂跑。”
“你又保證。”他佻達一笑,似是把她看穿一般,栗粒忽然意識到他的不懷好意,或者根本對她的跑路漠不關心,背後卻是隱藏的自信與斬釘截鐵。
他潛意識便以為了,她根本跑不了。
栗粒看著他帶笑的眼睛,心裏愈發摸不準,像是無望觸案的一葉扁舟,烏雲密集,悶雷輥動中無可尋出,茫茫無度。
“好,我去。”他語氣和緩,“你在這等著。”
說完,旋即轉身,栗粒慶幸地鬆一口氣,看著被雨水衝刷洗禮的山路,黛綠玄靛回蕩流奔,心裏像被烈焰灑下的陣陣冰霰,膨脹爆裂,她見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瘦高,冷清,疇昔之閑散,無為之奢華,如此複雜的一個瘋子,終於是不見了影子。
栗粒忙往山路上奔跑著,鞋上沾滿了細碎的泥點,她一路上聽聞許多車聲呼嘯而過,大聲在路邊伸手呼喊著,卻無一輛停留,最後迫不得已停在路中央攔車,一輛私家車疾馳而來,司機見她瘋子般在路中央揮舞著手,避之不及匆匆繞邊行遠,周而複始一無所獲,更有甚者惡言相向,有的車會停下,車上司機對她不懷好意地微笑,她更是不敢上前,匆忙跑遠,一路邊跑邊攔,折磨心神,無疾而終。
她聽到身後汽車駛動的悶悶聲,以為是意外之喜,大喜過望地回過頭,結果看到他駕車在她身後不緊不慢地跟隨著,一路看她不停碰壁,表情冷漠又自得其樂,她腿一軟,差點跌倒,飛快地向林間跑去,他麵容毫無波瀾,將車停在山腰間,尾隨她而去,林間落滿簌簌的雨粒,雨聲淹沒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