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心靜靜地坐在小山丘的草地上。大大的太陽垂西,紅紅的,卻沒有了強烈的光芒,她終於可以大著膽子看它的周圍了,它的周圍是綺麗的雲霞,就如發光的錦緞,給夜晚來臨的天空穿上衣裳。
一陣微涼的風,把淡淡的青草香送進她的鼻孔。她低頭采下草叢裏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然後,淚水大顆大顆的留下來,這麼素靜的地方,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釋放自己的感情……
她二十歲了。
她隻是一個平凡的生命,盡管她生得很美。與生俱來的白皮膚,任憑太陽怎麼曬,也曬不黑。大大眼睛,她一笑眼睛也跟著笑,笑得秋波蕩漾,她的紅唇,稍稍有點厚,可是卻不影響她的美,山村的水土養大的,純潔的毫無修飾的美。可美麗於她沒有什麼用,她該是用力氣做農活的姑娘。
“”琉心!琉心!你怎麼在這裏?”母親的神色有些惱怒,這裏離村子也有半裏路,母親一定找了很久才找到她,“你爸爸一定會生氣的,你表叔在這裏等了三四個小時,就等你回來。”
蘇琉心知道,表叔來找他沒有別的事,一定是給她做媒的。她在外麵躲了這麼久,就是不願意回到家裏,去麵對家裏的人——脾氣暴躁的繼父,唯唯諾諾的母親,和不時上門給她介紹相親對象的三姑六婆。
蘇琉心把一捆子草背在背上,草很沉,她背不動,母親接過來,扛在肩上。悶熱的天氣,和沉重的草,是母親滿臉都是汗。母親也隻有四十多歲,卻是滿臉皺紋,背有些駝了。蘇琉心很心疼,她要搶過母親身上的草捆,母親卻有力地躲開她……
到家了,繼父蘇喜臣在家裏照料著一幫雞鴨鵝。
蘇喜臣的臉永遠是沉著的,仿佛,他不會笑。
蘇琉心早已習慣他的臉色,卻也練就用眼睛的餘光去看繼父,盡管臉色陰沉,卻沒有發怒的跡象,她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吃飯的時間,把一個小方桌放在當院,桌上擺著一個茄子燉粉條,一把蔥葉,一碗大醬,一家四口人靜悄悄的吃小米幹飯。
十六歲的弟弟琉國很快的吃完飯,要去做功課。琉心吃完飯,等著收拾碗筷。
蘇喜臣終於開口了:“你這一天的,究竟在忙什麼?”他問蘇琉心。
“我去割草。”蘇琉心已經習慣在他麵前低聲下氣,不光她,母親,弟弟都一樣,盡管弟弟是喜臣親生的,可是喜臣的脾氣天生暴躁,誰都怕他。
“割草!一天除了割草,就不幹別的了?”
蘇琉心知道,這番訓斥又來了。
“雖說你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你念書我供你,你自己沒考上,也不怨我”喜臣說,“現在你不念了,家裏的地,我和你媽就夠了,你總不能呆著,你每天割的那點草也沒什麼用!”
喜臣說:“你也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有合適的就嫁吧,不嫁人,你也出去打工吧,你大了,在家裏我養不起你!”
這話,對於蘇琉心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繼父蘇喜臣終於說出這話了,她沒有家了。
她早有預感,喜臣遲早都會說出這話。從小,她就沒有看到過繼父的笑臉,她在他的跟前大氣都不敢喘,像一隻做了錯事的貓。在繼父的眼裏,她有那麼多的毛病,被喜臣指責,隻要喜臣這個繼父在,她的雙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她覺得自己的確是不如人的,不如同村的豔華會說話,豔華不高興可以和她的爸爸大吵,吵到最後,還是她的爸爸還會和她道歉,琉心從來沒和繼父吵過嘴,他的指責常常讓她啞口無言,她常常後悔不迭的覺得是自己欠思慮才做錯了事。她沒有孫花的能幹,孫花父母身體不健康,她在家裏種地,撿蘑菇,刨藥材,是賺錢的好手。
蘇喜臣常常拿她們和她比,她誰都比不過,她漸漸的對自己存在的價值有了懷疑
“我什麼都不會做,見到人隻會打一個招呼,再就無話可講。我幹活累得要死,卻幹不多少,我什麼都不會,沒有一技之長。”她常常這樣絕望地想。
小時候的童言無忌犯的錯,是同齡孩子欺負她的借口,漸漸的她就沉默寡言了。
這樣的她,生活在家裏,她一直都覺得繼父會趕她走,現在,他真的趕她走了。
這個家,她從來沒認為是她的,她時常感到孤獨無助痛苦,她渴望有一個屬於她的,安全的小小的家。可是畢竟,她在這裏長大,離開這裏,她該去哪裏?
她從沒坐過客車,沒去過遠方,沒和陌生人打過交道。
晚上,她躺在床上,絕望地流淚,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