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才回過神來,龍羿已經結束了和耿丁的對話,他透過窗戶,借助星瀑的微光向院落裏看了一眼。此時,後山依稀可見暖光升起。
“那是什麼?”龍羿指著暖光問道。
韋小寶順著龍羿手指的方向望去,臉上頓生喜色,顧不上回答龍羿的話,一步躍起來到院子裏。
“成了,成了,小書生做到了,村長,村長快來看。”韋小寶驚呼道。
然而耿丁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他呆呆地望著碗裏的酒,半響之後才說道:
“將軍可知星瀑與修道者之間的關係?!”
“星瀑……早年,我跟師父在終南山學習排兵布陣時,先生曾說過有一妙門,此妙門能洞悉人與遙遠的星塵之間的聯係。現在,想想真有點遺憾,當年要是多問先生幾句就好了。”龍羿喃喃地說道。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該走的也留不住……”包括龍羿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明白村長這句話的真是含義,但他們都能感受到這句話中蠻好不舍與留戀。
……
次日太陽剛升起,很快又被厚實的烏雲遮蔽。
那是太陽降下最後的挽歌,塵埃還在空氣中掙紮。
更多塵埃的命運是悲慘的,它們被殘陽枯黃的光斑給釘死在落敗的綠色葉子上、斷裂的夯土塊上、裸露的河床上……
四道梁和二道梁被攔腰給劈開了,這是此場浩劫留給大地的最深的兩道疤痕。
山楂樹張牙舞爪地插滿了疤痕表麵……
那,是死者們的唯一墓碑。
當時,即使是最柔嫩、弱小的樹苗,在大力麵前也沒有放棄過最後的抗爭和掙紮,扭曲的樹幹記錄下那一刻的慘狀。
浩劫對眾生是公平的,土壤深處的蚜蟲被翻了出來,光斑下,可以清晰地看見蚜蟲瀕死前的恐懼和哀怨;一頭強壯的犛牛更慘,斷裂的樹幹從它的右臀劈斬刺入,身體一側露出形同斧子的銳利木茬子的另一端;甘花溪源頭的天泉隻留在記憶力,此刻已完全尋不見蹤跡了,它被身後的一個小山丘給生生埋沒了,不知道譚芊萩得知這天水的命運,會不會找一處曠野,給它立一個木碑……
那是一片草茬林立的沃土,走近,才看清是稻子,與腳腕平齊的稻茬是被橫向蠻力給切去的,裸露在地皮表麵,它們沒有像穀倉一樣被生埋,看上去,是一股莫名的巨大推力將它們成畝成畝地、一下子給砍斷的……
大塊大塊、倒塌的房屋殘垣斷壁,其夯土上雕刻著死亡的軌跡,一層疊著一層,前赴後繼地,猶如落日餘暉在黑暗吞噬白晝前揮舞著皮鞭打下的淒美波紋,溝溝坎坎,道道彎彎。
甘花溪並不是瞬間消失的。魚兒或許可以作為不屈服者的代表,它們的脊椎肯定曾經被劇烈地擠壓和撕扯,導致在死亡的一刻它們的鱗片全都立著,魚眼裏裝滿了自打洪荒之初就有的生靈對生的渴望,也定格在了那一刻……
此時,在裸露的河床上,焦土再次承受著焦陽的炙烤,火焰炎炎,塵土瀟瀟,慈悲的塵埃刻不容緩地給大地蓋上了遮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