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一大早,祝則堯便來到了富滿客棧,恰恰趕上了婁恬正要出發的馬車。他以為他才是給意外的人,不料卻反被她們弄得怔了,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副要遠行的模樣?」他是知道她今天要去赴季夫人的約的,可這樣的陣仗也未免太隆重了,簡直像在搬家。

婁恬從馬車裏探出頭來,並不意外他的出現,隻道:

「我們馬上要出發了,不好停著說話,你要不要到馬車上來邊走邊談?」

「好的,但我的馬……」她像是毫不意外他的出現,而且還有話要對他說呢。是想說什麼呢?他急於想清楚,但腦袋不肯配合,一看到她,就什麼都無法想……

馬車已經緩緩在行走了,他騎著馬眼在一旁。

「麗人,你好生將祝公的座騎看顧著。」婁恬對麗人道。

「是,小姐。」

麗人沒打招呼,竟就這麼從馬車上飛身往祝則堯那邊撲去——

若他不夠警覺或反應能力太差,兩人必會撲撞在一塊,然後重重、狠狠地跌落於地,就算沒跌斷頸,也非得摔碎幾根骨頭不可。幸好祝則堯從小到大不曾荒廢武功這門術業,練得很是紮實,不致出醜。

就見他及時拔身而起,身形宛若蛟龍向天升騰,起了半丈高,正好避過與她硬瞳的命運,讓兩人各自安好。

麗人笑嘻嘻地跨上祝則堯的座騎,輕功高絕,沒驚動馬匹使之不適引發慌亂。而祝則堯也輕飄飄地落在馬車的駕駛座上,有些無奈地看著麗人,不知道這突來的試探是為了什麼。

「好功夫。」麗人抱拳為禮。

「不敢當。」他回得訕訕的,也相同拱手。

「你進去吧,小姐等著呢。」麗人叱了一聲,騎著馬走在前頭。

是了,婁小姐正在等他呢!小丫鬟這般似挑釁的舉止哪值得掛記在心的?真是!

「婁……小姐,失禮了。在下要進去了。」他彎下身等著裏頭的應答。

「請進。」婁恬柔雅的聲音裏帶著笑。

一邊的寶心將布簾從旁掀開,攏掛在一邊的鉤上,讓布簾半垂半掀,既不至於讓小姐的芳容輕易給外人窺覷了去,又能以這樣的公開,維護小姐的閨譽,不會讓人嚼舌根。

多麼細心的丫頭。祝則堯對寶心點了下頭才坐進去。

婁恬坐在裏處,祝則堯靠在外處,兩人相視一笑。

「想來應是我昨日的不速拜訪,教兩位姑娘不快了。」他道。

昨日他們談了很久,久到忘了時間,一直在窗台上坐著,有時隻是無言對視, 有時是他看著她發呆,仿佛就能這麼度過一生一世,誰還管外頭梆聲已敲了多少聲響?當他回到家時,東方微微見了白,而叔父站在大門口瞪他,紅絲滿布的眼是一夜沒睡的證明……他才察覺,竟是與婁恬談了近一整夜!

當然,婁恬沒得安眠,丫鬟們又豈能安睡?想來也是強自振作了一宵吧?真是對不住。

「你……應該多睡一會兒的,無須這麼早赴季夫人的約。」

「你又知道我與季夫人約何時了?」

「下午時分不是?」

「你很清楚嘛。」她笑,「想來你已經代我決定了未來的居處了是嗎?」

「我無意瞞你。在我比較過全永昌城的宅之後,確定安蘭居是最適合你的房,所以最近做了一些安排,在此先請你見諒。」

「安排?例如今天的季夫人之約?」

「那是其一。」他點頭,但並無意多作詳述。

婁恬見他神態篤定,像是成竹在胸,仿佛安蘭居這問宅就待她點頭說要買便能買到手,沒其它競爭者似的。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呀——

「我記得的,安蘭居有許多人在競價。原本八千兩的房價,現下哄抬到一萬五千兩了。我對安蘭居是頗有好感,但也知道若想以合理的價錢買到它,恐怕機會渺茫,也就不強求了。」她疑問地看他,「你是要我投入這樣不理性的競爭裏嗎?」

「當然不是。」他笑著搖頭。「我會力保你買到的宅都是最合理的價格。」

「你說動季夫人邀請我過府做客,是認為我該與季夫人見麵,見了麵之後,她會願意少賺那麼大一筆銀兩?」這是太過天真的想法了。

「我說過季夫人是個才女,對於這幢她最喜愛的宅於,有很深重的感情,當然不樂見宅的下一任主是個糟糕庸俗的人。」

婁恬點頭。

「或許她是那樣希望沒錯。可我記得你說過,季夫人因為手頭困窘,不得不出 售她最愛的這幢宅求現銀。再有理想的人,也不會在這時候與金錢過不去,不然她就不必出售宅了不是?」

她的反應一定要那麼快嗎?

他是非常非常傾心於她的聰慧的,可是……有時候(例如現在)他會希望婁恬可以……大智若愚一些,那麼他就可以輕易擺平她的疑問,挪出更多時間專心來心醉神迷於她的美麗……

「據我所知,季夫人家裏的財務問題已有舒緩,不再那麼迫切急需現銀挹注。所以季夫人已能自己決定買主是誰,不再是標高價者得。她一直希望安蘭居的下一任主人可以是個高貴優雅的女,你正是她心目最適合的那一個,沒別人了!我就是這麼對季夫人遊說的,於是才有了今日的邀約。那季夫人很有自己擇善固執的堅持,不以金錢為念,真是位值得敬重的人。」

隻是這樣嗎?這樣就能輕易遊說屋主放棄一筆原本可到手的錢財?

他的話聽起來多麼美好、多麼順耳,把她與季夫人都捧到天上去了,任誰聽了都要暈陶陶地醉了,哪還能有什麼疑問再生出來刁難他?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對勁。

當然,他會想辦法轉移她對恬靜居的注意力是一定的。而他對她……是掛著心的,所以除了不想要她買下恬靜居之外,其它種種,他都會默默代她打點到最好,這一點,她心裏是雪亮的。

光拿安蘭居這件事來說好了,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他隻是習慣性地做多說少吧?經過昨夜的一番長談後,她對他的了解又多了一些,有些不確定的地方,也篤定了。

他習慣被誤解,也不打算扭正世人對他的誤解,不管是身世或是才能品性。

他同時也是個很有辦事能力的人,但卻不欲宣揚表現;好似扮演一個平凡油滑庸俗的小掮商正是他的一生誌業,不希望有誰看出來他其實光華照人、出色不凡。

永昌城人是這麼看他的——一個長得很俊的男人,出身卻是一樁醜聞;他身世低賤到沒人願意與他做朋友,加上他才能平凡至極,且不受家人看重,他的未來, 就是仰親人鼻息以求有一口飯吃,沒其它指望了。

她不太確定他是否滿意於這樣的評價,但他從未試圖扭轉形象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人……愈是了解他之後,愈覺得對他的疑問更多。

對他的疑問可以日後一一弄明白,而現下,她隻想知道一件事——

「請你告訴我,你是否私下允了季夫人補足差價的承諾,要她以八千兩的原價將房賣給我?」

「當然不是!」他一楞,回答得很快,雙手更是太過誇張地一攤,「就算我想,我也沒有那個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