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敏見傷難得真話玉勤懷子易聽虛言

四月初九,早飯過後,玉勤為雙雲雙紅擦了嘴,又告訴世明怎樣讓她們吃飯,怎樣哄她們睡覺,接著便帶了備好的東西去了劉家井。母女二人已有三個多月沒見了,都有滿腹的話要說,難免相對而泣。可巧玉敏算著工期到頭,玉勤會來,便也趕了過來,順手應了家裏的大小事。玉勤更得了空與劉雲氏一起細聊,一個晌午,娘倆不是哭了這個就是哭了那個。劉正農玉梁和田丫過來見了,都知玉勤的難處,沒有近前解勸,都恐她把許多的事和話憋在心裏傷了身子,隻是一家人除了三個孩子,都不帶多少笑色。

至中午,玉勤終於在劉雲氏麵前止住了淚,知道哥嫂去後隻玉敏一人忙著做飯,於是洗了手臉過來幫著。玉敏見玉勤哭了好一會兒,眼比來時更紅,也就沒問,隻說:“玉勤,這裏我都能做,燒鍋有爸呢,你還是去歇一會。”玉勤這會兒哭的多,眼更泛紅,心裏的疙瘩卻小了很多,因此說:“姐,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吧,快得多,雙雲雙紅都在家裏,我放心不下,早吃了早回去才好。”玉敏笑說:“世明在家多看一會也是不要緊的,都能吃飯了,不像原來靠著奶水。”兩姐妹一起熬了稀飯,又做了劉雲氏劉正農最愛吃蔥香餅。她們多日不見,又不輕易在同一個廚房做飯,都十分開心,說笑間便做成了。

午飯剛過,田丫過來幫著洗刷了碗筷,又給劉雲氏熬藥,端給她服下。玉勤操心雙雲雙紅,正要說早回的事,這時天卻不解人意,忽而一陣涼風吹過,幾堆陰雲壓了過來,又伴隨著初夏的轟隆隆的雷聲,風雨將要大作的樣子。她心急如焚,恐雙雲雙紅淋了雨受了凍,生出病來。玉敏和田丫見玉勤著急,風雨若作即會難止。田丫上前勸慰:“玉勤,先別急,雨還是能停下的,即使路不能走,今兒在這裏歇也都有地兒。這樣的天要是趕著回去,萬一淋在半路,沾風惹雨的,對身子不好。雙雲雙紅都十六個月了,世明也在家,他們又都能吃飯了,不用擔心的。”玉勤如何能靜下來,口上說孩子大了,可心仍如貓抓般難受。不一會,雨嘩啦啦下個不停,一個多鍾頭,才停下了,可仍有幾堆烏雲壓在空中。這時雨雖停了,可時間已來不及,山腳下經前些天的陰雨,路剛能走,今天又下大雨,不能立刻走人。玉勤走也不能,留也不安,隻能幹著急。劉雲氏知道玉勤的心思,隻說幾個月沒有來,與玉敏一起留下,兩人好久沒有在一起了。玉敏也說難有這樣的日子。玉勤心頭滋味百般,卻沒再說,隻得留了下來。

晚飯後,玉敏玉勤服侍劉雲氏服了藥,劉正農已經支好了她們以前一起睡過的床。玉敏從上午來時就忙的最多,有些累了,端燈回屋,想女兒采菱已經懂事,兒子石頭有婆婆帶著,不用擔心,脫了衣裳安然躺下了。玉勤念著家裏怎能安心,坐在床邊,淚在眼裏打轉。玉敏見狀很覺怪異,以前兩姐妹睡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今天竟完全變了樣,忙催說:“玉勤,不早了,早睡了吧。”直待她催了三回,玉勤才勉強答應,脫了鞋和褲子,上了床,又把褂子脫了。正要拉薄被蓋上,玉敏趁著燈光竟見她脖子下邊胸口處異樣顏色,忙上前扯了一下玉勤的襯衣細看,差點叫出聲來,隻見胸口處竟烏紫一片,周圍都腫了,又恐屋內動靜被爸媽聽見,壓低聲問道:“我的天哪,玉勤,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世明?”玉勤忙躲了玉敏的手,拉上被單遮住了胸口,忍了淚,吞吐說:“是——是——我不小心磕著了。”玉敏很覺蹊蹺,忙又問道:“磕著?那怎麼能,幹活跌倒磕著額頭膝蓋,怎麼也磕不著胸窩,快對我說到底是怎麼了?”“姐,沒什麼,就是磕著了”,玉勤忙又說。玉敏見她不肯說,沒再追問,想早上時與劉雲氏哭訴的模樣,知她還有說不出的心事,即使不說,也能料出大概的情理;她扯了薄被蓋上,與玉勤並肩依枕躺著,輕聲說:“世明對你有什麼不好了,跟我說說,我不讓媽知道。”玉勤並不答話,側身熄了燈,才說:“真好好的,沒有什麼,姐,早點睡吧,明兒還要給媽抓藥除了病根才好。我要早回家,那些事就交給你了。”她說完,淚即湧出了眼眶。玉敏再不說話,仔細聽著玉勤的氣息。

第二日一早,玉勤早早起了床,洗了手臉,挽了頭發。玉敏昨晚聽著玉勤的泣聲,一宿沒睡,早上困倦,多睡了一會,醒後見床上隻自己一個,忙起床疊被。她梳洗過了,卻見不到玉勤,回劉雲氏的裏屋問:“媽,玉勤呢?我起來還沒見到她。”劉雲氏答道:“回家了,一早就回家了,我叫她再晾一會路再走,她說放心不下雙雲雙紅,要早點回去。”玉敏聽了,又說起了昨晚的事。劉雲氏哪裏知道有那麼嚴重,哭了一回。玉敏悔不該讓她再跟著難過,也就不再多說,到廚房做飯去了。

早飯過後,玉敏給劉雲氏熬了最後一和藥,正要問劉正農要抓哪些藥時,卻不見了他,到裏屋問:“媽,爸呢,你不是說他知道要抓哪些藥嗎,我這就去抓回來吧。”劉雲氏笑說:“不用了,還是等你爸去抓吧,他都知道,這會去你爺奶和玉柱墳地上墳去了。我早說清明都添過墳了,不用再去,可他說今兒是正祭日,一定要去。他們都餓死幾年了,清明年關去兩回也就罷了,可他不願意。”玉敏明白,說:“媽,爸要去就讓他去吧,八成又是想二哥了,用不了多大會就回來了。”劉雲氏又說:“你爸每次去上墳都是在那裏發呆,沒一個時辰回不來的,不用著急就等著吧。”玉敏怕劉雲氏又想起那些事,坐在她旁邊說些小田莊和甜水溝的趣事,不需詳述。

玉勤離了劉家井到何家灣時,日頭剛出半竿子高。她心下惦記著雙雲雙紅,進了村步子越發快了,路過田妹家的門口時,見她挺著肚子在院裏喂雞,聽自己屋裏還沒動靜,便轉身推門進了去。田妹吃了一驚,忙笑說:“嫂子,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雨那麼大,等日頭出來再晾一個時辰的路,才好走呢。”玉勤也笑說:“路晾了一夜,能走了,我放心不下她們倆,還是早回來一會好。”田妹接著便把昨兒的事說了:“嫂子,她們還真的離不開你,天剛落了黑就哭鬧了,我哄不好,還是回來了。二哥招不住她們鬧,就訓了幾句,可哭聲小一會又大了,那時太晚,我也沒再去。可能昨兒鬧的累了,這會還沒什麼動靜。”玉勤又笑說:“隻要沒別的事就好,她們還小,鬧人是常有的事。我哪夜不被鬧幾回,也多虧你幫著操心了。”“嫂子說什麼呢,那一點事就累著了?以前我們在一起,你幫我的零頭也不隻這一點”,田妹說,“你回屋看看吧,她們醒了見不著你,又要鬧了。”玉勤又笑說:“那我就回了。”說畢,出了院子回自己的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