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凍傷鹹助小姐妹練熟手權替慈母親

將到舊曆年底,每年此時都是各家姑娘小子結緣說親的好日子。村裏幾個好事的媳婦婆子,誰家有將要訂親的姑娘小子,一概都要背地裏掐算一回,掂量掂量張家小子配李家丫頭合不合適,河東誰家丫頭配河西誰家小子,如此難有休止。雙雲雙紅都沒到成年,可看上去已是十八二十的差不離,且何家灣一帶又有“丫頭趁早,小子緊好”的說法,因此村裏娘們數計多少回已難說了。隻是一來雙雲雙紅是十裏八村都知道極好的,二來又知玉勤的心思,倆丫頭能一樣就絕不兩樣,掂量了一冬也找出兩個與她們相配的小子來。雖一時找不出,對玉勤這邊的話還是要先說的,每見玉勤二話不說,開口是雙雲的巧,閉口是雙紅的好。仍勸玉勤倆丫頭雖是雙胞胎,不必什麼事都一樣,五個指頭還不一般長,有了合適的,訂下一個放心一個。玉勤每次都笑應“倆丫頭還小,兩三年都不急,先留意著,能湊一齊就省事”。

玉勤和世明常聽人說雙雲雙紅那些話,於是茶餘飯後,雙紅不在旁邊,也說一些。這幾日更近年關,兩人每日晚間臨歇時除說些瑣細安排,其次便是雙雲雙紅的事,諸如村裏每個娘們怎麼說怎麼辦等,因她倆隻有十七歲,不到訂親的時候,都不在意。

雙雲在鎮上,雙紅就將兩姐妹的話都應下了,她也知少也要兩三年才能訂親,因她小,便把那些事看得遠些,村裏不管年輕媳婦還是老一點的婆婆,在她麵前說些男婚女嫁的事,她也少了先前的羞矜,說笑著應承,話比原來還入耳。村裏娘們也更願意在她麵前說那些話,又誇雙紅真的長大了。

雙紅知她和雙雲的事遲早要村裏人張羅,玉勤也必會那麼安排,可近些天村裏媳婦對她說的話,從沒向雙雲提過。雙雲自來對那些人的說道生厭,又快到年底考試,不能讓她分了心。偶有一次,雙紅為讓雙雲考試專心,故意唬她說“多看一會書吧,學不好,回了家媽就會為你求李嬸張羅婆家了。”雙雲把她壓在身下好大一會,等再三求饒,才肯放了。由此雙紅知道了雙雲的弊病。

兩姐妹到底是心貼心的雙胞胎,多時候都是好的如一個人。臨近年關,鎮上各種東西,不管種類花色都較以往多了,雙雲把平時不多的零用錢省下一些,給雙紅買些頭花皮筋香脂之類,逢她來鎮上,便讓她帶了回去。雙紅因此比村裏其他丫頭好玩的東西都多。一些家在村角的丫頭也常來找她玩,多為借她的皮筋,擦她的香脂,近旁的何香更不用說了。

臘八過了,十六就到雙雲的寒假,她有好多衣物要帶回來,近日大雪小雪不斷,便早早叫雙紅這天來接。雙紅一早忙完家務,便向玉勤說了到鎮上接雙雲的事。玉勤想雙紅去一趟自己倒少去一回,那麼遠的路來回都要不少工夫。年關將近,終要買年貨的,她算計了平日的價錢,給雙紅拿了些錢,叫買點幹黃花菜幹筍及香蠟紙炮等幾樣過年必備易帶的東西。雙紅平常沒買過東西,本不想接錢,可想雙雲在鎮上,又能省玉勤去鎮上一次,便接了去。世明隻對玉勤說雪多路滑,本就有東西要帶回來,不該叫她再買。玉勤說兩個丫頭一起,不礙事的,怕越是臨近,東西就越貴,早晚都是買。雙紅大了,不讓上街辦點事,越發見不得生人。春福這時也已放了假,見雙紅去鎮上,想跟著一塊到鎮上玩玩,可見世明在旁,隻沒敢開口,心裏嘀咕一回,還是跟著山軍及別的幾個男孩子一起到山上捉兔子去了。

雙紅到了學校,找到雙雲,把錢交給了她。兩人帶著收拾好的衣物街上各處買東西。雙雲前邊走著,記下雙紅說過的各樣東西,一樣樣買了,在鎮上一年半,往常買些小東西,真學了不少討價還價的本事,比村裏來的大人都買的便宜。雙紅在後跟著,想果然沒有料錯,見雙雲買了,又說把剩下的錢還帶回去交給玉勤。雙雲隻是不依,說買夠了就行了,就說沒有剩錢,拉著雙紅用剩的錢買了一個粉色頭束和一盒香脂。雙紅仍很喜歡,隻說怕爸媽知道罵了。雙雲說東西買齊了,不用怕的,問了就說撿到的,不問就算了。

快午時,村裏上鎮的人漸漸回了,雙雲才帶著衣物並買回來的東西回了村。一路上雪多路滑,這會日頭照了一晌午,且有很多人走,路上雪已化了一層,滑得很。雙紅從來沒有帶那麼多東西走這樣的路,幾回險些滑倒。好不容易到了村頭橋上,她把包袱放到石頭上,氣喘籲籲的說:“姐,歇一會吧,這東西提遠了沉的很。”雙雲這時回家心切,一路上也沒有要歇,隻不願在這裏多等一會,又催:“一口氣就到家了,多大一會兒不能歇呢,坐這兒要凍爛臉的,到家洗了抹了香脂就不怕了。”雙紅看雙雲也是累,可想她已經快一個月沒回家了,又起來說:“媽也該等急了,到家再歇也好。”

兩人還沒抬腳,竟見夢妍挎著籃子下來到了橋頭。雙雲又放了包袱,笑問:“吆,夢妍長日子不見倒勤快多了,都快到飯時了,你這是幹什麼去?要洗衣裳?”夢妍笑答:“是你在鎮上念了兩年書,眼高了,你哪一回來了又去我不看見呢,你沒看這會正暖和,我到河邊把我爸的衣裳洗了。”雙紅問道:“你爸呢?”夢妍笑答:“到隊裏交帳去了,一會就回來。”雙雲笑說:“山上都不少什麼,交什麼帳嘛。”夢妍說:“你說的好聽,一片樹葉不少,隊裏也要找點岔子扣錢。”雙雲聽了惋惜一回。雙紅見夢妍兩腮各有一片紅紫,又問:“你的臉怎麼了,是擦的胭脂還是不小心磕著碰著了?都紫一片了。”夢妍又說:“你還不到二十眼就全花了,我這是凍的,這山頭不如村裏有個什麼擋風的,出門口就跟野外一樣,年年都是這樣,你今年才知道?”雙雲湊近了些看了,猛的心疼一回,說:“傻妮子,都快爛了,怎麼不好好躲躲。”夢妍看她驚奇,反不足為怪,笑說:“躲什麼,年年都是這樣,過了年入了春就好了。”雙雲聽她說的這樣輕巧,笑說:“這樣就更傻了,人家過年白白淨淨,你弄個大花臉,這凍的都是沒防住,你臉上塗點什麼隔一層就凍不到了。”她說著,掏出了兜裏新買的香脂。

夢妍見了驚喜一下,忙說:“怎麼這個能管用?”原來她一個冬天長在家,一個集都沒趕過,雙雲買的香脂雙紅在家裏用,別的姐妹過去蹭了抹,她也不知道。雙雲開了蓋子,指甲劃開金箔封口,抹了一點在手指上,說:“管不管用抹了比直凍著強些,反正我和雙紅都沒凍爛,你先試這一點。”說了,湊近給她抹上。夢妍站著不動說:“真個雙雲對我這樣好,等我臉不凍了,你嫁了我送你去。”雙雲邊抹邊說:“還是別等我了,你先嫁了吧,嫁過去生個兒子,天天在被窩捂著,就凍不住了。”夢妍聽雙雲臊她,想立刻去擰,可正抹著,動彈不得,隻得說:“死雙雲,半年不說一句話就要趁空敲我,等下回再路過這裏,不放狗下來咬你兩口,我就去何字旁的人。”雙雲為她抹了左側又抹右側,笑說:“就是少見了你,才叫你記得我呢。”夢妍隻覺抹了一層香脂臉上舒服多了,笑問:“雙雲,這個哪裏買的,多少錢?”雙雲一笑說:“不告訴你,反正不是偷的,你有空趕集找找就找到了。”夢妍見雙雲說得那樣開心,心氣反低了下來,隻說:“你不說我也找不了的,我爸從不叫我趕集,都是他去的。”雙雲笑說:“你爸是怕你被人拐了去吧?他可就你一個。”雙紅在旁看她們說笑,聽夢妍說去不了鎮上,想自己還有小半盒,於是說:“你去不了不要緊的,我家裏盒裏還有一點,你一個人用夠好多日子的。”雙雲也說:“真的呢,兩盒都差不多,那個抗凍還好些,有空我給你送過來。”夢妍聽了心內極謝,忙說:“你估計能值多少錢,我備著給你。”雙雲笑說:“不值幾毛錢,你自己用就好了,別讓她們知道了,我這裏還有一盒,都夠用的,不拿來給你,隻怕她們見了,也會借去的。”三人說笑一會兒,雙紅已歇過來了,見時候確不早,便說:“光顧嘮了,看日頭都到那兒了,該回家了。”雙雲說:“夢妍,是的呢,耽誤你下河洗衣裳了,快去吧,你等一會還要做飯的吧。”夢妍笑說:“不誤事的,早晚就這一點事,還能做不完?”雙紅又說:“你快下河吧,就這河邊的冰都不化多少。”夢妍笑應:“化不化有什麼,我兩棒槌就敲開了。”幾人各自拿了東西上了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