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搭了兩個牌桌,繁錦有意避著沈繡月,任憑別人怎樣勸說也不肯上牌桌,隻是和邱珍坐在不知哪個牌友身後低聲說著閑話。
邱珍隻覺繁錦臉色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來,隻好不做聲。
邱麗自恃主家,不過玩了三圈,便吩咐傭人上甜品。清一色乾隆古月軒虹彩窯,裝著鮑汁扣遼參。繁錦打開甜盅蓋,隻覺一股腥甜之氣膩人無比,強忍著幹惡,又換了盅蜂蜜薑汁蛋奶羹。
羹汁細滑,蜂蜜的清甜恰到好處,既不奪走薑汁的爽朗也沒有占了蛋奶的鮮香。繁錦來時剛吃過甜點,可還是用了大半碗蛋奶羹。
抬起頭,便看見沈繡月隔著煙氣氤氳,朝自己盼來。
那眼神的探究以為明顯,她冷冷一笑,轉過頭。
鄭太太因在牌桌上輸了錢,抓起一張牌便擲到桌上,氣悶道:“不玩了、不玩了——總是輸,真是觸黴頭。”說罷抬起掛著絞絲金鐲子的白嫩手臂直打嗬氣。
邱麗笑指著她,半開玩笑道:“別理這促狹的東西,昨天贏了我整整五百塊時,可沒見她這樣過。”
眾女眷便哈哈笑了起來,那鄭太太向來任性,起身便要上樓睡覺。眾人眼見三缺一,便紛紛又瞅向繁錦。繁錦當作沒看到,低頭用茶。大家一看沒戲,便又瞅向邱珍。
邱珍哀道:“繁錦,你就替我上了吧,我一會還要上樓做功課呢,要是上了牌桌,那估計這一下午是什麼也不用幹了。”
繁錦對著朋友總是心軟的,隻好起身坐了過去。可她著實不會玩,邱麗便拍著巴掌說,不會玩好啊,到時輸了牌可不許哭。
如此過了兩圈,漸漸手熟了。那些太太們一向喜歡在牌桌上聊閑話,見繁錦是生臉,雖起先不太熟絡,但後來便將話題熱衷到她身上。
“蘇小姐真是年輕,老家不像上海啊。”
繁錦微笑:“老家北平。”
“好地方啊。”有人拍著巴掌道:“要是不聽口音,蘇小姐簡直就是一活脫江南女子,嘖、嘖,瞧著皮膚嫩白的,還有這小蠻腰——真是少見的美人。”
繁錦對這些恭維話早已熟爛入耳,隻是淡笑不語。
她今天穿了件珍珠白底襯棉紗的長袖旗袍,出牌時露出細腕上精致的粉紅金剛鑽鏈子,邱麗眼尖一把抓住,又是一番吹捧。
範太太的丈夫是個珠寶商,瞅了眼便驚道:“不得了、不得了——這款金剛鑽鏈子是上月老範從南非帶回來的,整個上海灘也隻有三份,其中兩份都被一個南洋的富商買了,剩下一款不是被戚——”她是個機靈人,說到這裏猛然明白什麼,下意識便朝沈繡月那裏瞧。
在場的任一個都是久經世事的老鳥,話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三分,心裏暗暗好笑和看熱鬧的都不再言語。
隻見沈繡月臉色先是一變,很快便又恢複如常。坐到繁錦身邊道:“真是漂亮的鏈子,漂亮的連我都要嫉妒了。”
繁錦微微一笑,摘下鏈子放到牌桌上。
“不過是一條鏈子,今天我沒帶什麼長財,這條鏈子權做我的身家財當,再玩一圈,誰贏了,這鏈子就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