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絢爛之極,歸於平淡(1 / 2)

——評《邵燕祥自述》

認識邵燕祥先生是在六七年前,當時邵先生主持一本散文的讀物,其中有我的稿子,後來稿子在其它雜誌發了,我寫了封信通知先生不必再發,後來先生給我打了個電話,這是與邵先生第一次通話。我很高興,說久仰大名,五十年代就熟知您了。邵先生說那時我寫點詩。我說不是寫點詩,而是“以詩名世。我現在還會背您寫西湖的一首詩呐,57年被批判我就記住了”。說著便在電話背了起來“不是亂花淺草的三月,不是桂子飄香的中秋。雨雪霏霏,冷風穿袖,湖上尋舟,船娘笑我癡性濃於酒”。好像邵先生並不認為這是他的佳作,隻是笑了笑,說您記性真好。我說“大概是當時批判的功勞罷,一批判就要重複,流沙河的《草木篇》也是因批判而記住的”。

後來邵先生喬遷至華威西裏,與我所住的農光裏很近,步行十五分鍾即可到達,我有書出了,可直接送上門去,也不費事。《邵燕祥自述》(下簡稱“自述”)這本書也是先生直接送到我手上的。

這是一本很有趣的書,共分九十二節,每節都以北京地名為題,不留心以為胡同坊巷考之類,實際上這是一本回憶敘述往事散文集,其中許多地方也是我熟知的。例如老的“北師大”,我從1954年到1957年在這裏讀了三年初中,因為北京師大附中擴招,本部裝不下,我們新生就在對麵的老“師大”上課,我還在裏麵住宿。當時師大美術係、音樂係還沒有搬走,但他們隻有幾十個人,新辦的教育行政學院因為是培養校長、教育局長的,也沒有多少學生。偌大的大學堂,有數百間房屋,隻有幾百個初中生在裏麵橫反,其情其景是多麼令人難忘?又如書中多次提到的騎河樓育英三院,實際上就是六十五中,我在那裏讀過三年高中,讀邵先生“西湖”詩就在那個時候。書中寫的一些人也是我認識的,如六十五中的黃子彥老師,北京師範學院的向錦江先生、聞國新先生。

近幾十年中國一直處在大變動時期,邵先生少年時就參加了共產黨的外圍組織,十幾歲就給報紙投稿歌頌“反迫害”的鬥爭;解放後參加南下大軍,中央廣播電台一籌建即調入工作;五十年代兩位最有青年讀者(隻是根據個人感覺,並沒有統計學的依據)的青年詩人,邵先生即是其一(另一位是公劉)。五十年代邵先生的詩集《到遠方去》、《給同誌們》被當代文學史家認為是那個時代青春的歌、開拓者的歌、建設者的歌。其中一些名篇還被社會主義國家翻譯成該國的文字,廣為傳播;後來,即使被批判時也是占了不少大報名刊的版麵的。因此說邵先生在中國的大變動中,特別是文藝領域大變動風暴中處在漩渦之中大約是去事實不遠的。這種漩渦中的生活不管是喜是悲,都應有強烈的色彩,讀了使人震撼。然而,“自述”卻出奇地平淡,飄風驟雨過後的一泓秋水,可鑒毛發。其原因在於題材,也與心境有關。作者在書中所寫的乃是“十分瑣屑的,有些更近於難登大雅之堂的小人物小事情,遠離了宏大敘事,但其中或也折射些許的滄桑。卻隻不過是草木一生中的小小滄桑,然而私心以為是珍貴的”(《代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