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牆上,輕袍緩帶的鳳銜書略一折袖,溫文爾雅的道:“流雲公子為何去而複返?”
流雲不答,微微抿唇看他,氣息似乎微微紊亂,顯然已經在剛才那一照麵之間,吃了點兒悶虧。一路打過來,所有人都難擋他一擊,一直到了地方,居然會出現鳳銜書這樣的高手,換誰,誰也不會提防。
鳳銜書也不著急,負手站在圍牆上,竟比平地上站的還要穩當,衣袂發絲俱都在微風中輕輕拂動,望上去風采奪人。
流雲站定了略略調息,不但不曾奏功,反而氣息更亂。他本來也是醫術極高明的人,立刻便止了運功,遙遙看向朱眉錦,問:“朱眉錦?”
朱眉錦一怔,急答道:“正是。”
他略一縱身,便也站到了圍牆上,與鳳銜書幾乎肩並肩,鳳銜書貌似謙謙的隨著他一轉身,兩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朱眉錦麵上。
流雲問:“葉留香呢?”
朱眉錦急眨了一下眼睛,可是鳳銜書就站在麵前,神情是全然的波瀾不驚,甚至還含著一絲微笑,目不轉晴。所以她謹慎的答:“我……不知道。”
流雲頓時就是一皺眉。
鳳銜書仍舊微微含笑,風度翩翩,連要插言的意思都沒有,完全像一個極謙謙的主人,即使來的是不速之客,仍舊禮數如此周到……對上鳳銜書微笑的臉,她卻冷的幾乎要打戰。他什麼都沒說過,但那意思卻甚是分明,容不得她裝糊塗。
半個時辰之前,他才剛剛跟她說了通盤的計劃。此時,若是把葉留香的下落告訴流雲,雖然說能有三成的把握救出葉留香,但是不管救的出救不出……就算流雲在一舉手之間,也被鳳銜書拿下,但朱勉的事情,鳳銜書一定一定就會撒手不管,甚至還會反其道而行之,派人保護朱勉,讓誰都殺不成,也說不定。
先是梅淡痕,後是葉留香,他分明是在試探她的底限……
他真的是在逼她做抉擇。
流雲的目光,滿院轉了一轉,似乎沒發現什麼異樣,於是又轉了回來,難得的多說了幾個字:“他拿走了我的藥箱,沒回。”
她緩緩的答:“我不知道。”答的很平靜很平靜,平靜的很假很假。
可是流雲顯然並沒察覺什麼,居然並不再問,便轉了身。看著流雲腳尖起處,轉身便滑出數丈,她忽然便覺得心口生疼,疼的幾欲下淚……他的眼神他的笑,耳邊的蜜語,夜來無邊無涯的纏綿……
手上一涼,已經被鳳銜書一把握住,一根一根的掰開她捏緊的拳,一邊壓低聲音笑道:“錦兒啊,你這時候喊一句,流雲立刻就會回來,依他的功夫,要救出葉留香,總有兩成的勝算罷。若是你這時候不嚷,那我也就沒什麼可顧及的了,我回頭就去殺了葉留香……想來錦兒聰明伶俐,總不會為一個采花賊傷心的吧?”
她喉口莫名的一甜,掙紮許久,都不曾掙紮出一個字。眼睜睜看著流雲的身影消失。鳳銜書含笑撫一撫她的掌心,笑道:“錦兒當真是乖呢……讓我想想,我要怎麼殺葉留香,他會比較舒服些?”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若因我而死……
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半轉了頭看著他,明明離的這麼近,他那個笑卻莫名的飄忽。鳳銜書向樓下擺手,聚集起來的眾人便緩緩的退了下去,就連退開都退的如此井然有序,且鴉雀無聲,半分也不像是剛剛吃過敗仗。
她竟有幾分絕望,好像鳳銜書是不可戰勝的神……
明明很困,可是躺在床上,卻一直不曾睡著。隻是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想。想梅淡痕,想葉留香,想這樁樁件件的事情。倘若自己這雙手也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朱眉錦應該怎麼做?
…………
近黃昏時,新來的丫環杏仁把水送了上來,她一直坐著不動,杏仁便默不作聲的退了下去。隻不過是一轉身的工夫,便有人輕輕巧巧的叩了叩桌麵,抬頭時,鳳銜書便在椅中坐著,坐的四平八穩。笑道:“錦兒可要我幫你洗嗎?”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她站起身來,走到桶邊,便在他的注視之下,褪去了身上的衣服,一邊淡淡的笑道:“若是鳳三爺有暇,那也未曾不可。”
他一窒,別開了臉。
鳳三爺是天生的傲性,送上門來的女人不屑要,別人碰過的女人更不屑要,她愈是從容相邀,他反而少了殷切。那麼,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她洗的從容,毫不扭怩做態,若是平時,她既然不背他,他便早背了身……可是今日卻莫名的惱火,做不了君子,也沒興致做小人。一直到她洗好著衣,他仍是在椅中端端正正的坐著。她繞過他想去推開窗,動作是刻意的從容,手已經碰到了窗欞,卻忽然腰上一緊,已經落入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