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鳳銜書給她的是一套丫環的衣服,但是他既然沒有說什麼,她便仍舊藏身在小樓上,悠然的負了手,從窗子裏居高臨下的往下看。
幸好朱勉一向做的是掠人所好的勾當,雖有聖上的招牌打著,可是怕走漏了風聲會撲個空,總喜歡身先士卒,突然襲擊,否則這麼個禦前紅人過來,地方小官兒隻怕連螞蟻窩也要掃三遍,石頭也早圍上了罩子,樓上又哪裏藏的住人。當然,這遞上奇石訊息的人說什麼,也頗有些技巧就是了。
幾年不見朱勉,他仍舊是那副道貌案然的模樣。他一向喜歡前呼後擁,身在重重護衛之中,更顯得威嚴。鳳銜書就站在他身邊,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手,好像全沒料到他會來。卻仍不失彬彬有禮。這表現與真的鳳銜書,幾乎看不出甚麼區別。
兩人進門,交談,朱勉仰了頭打量那石頭,微微眯了眼睛。
她情不自禁的就捏了拳。朱勉這樣子,她隻看到過幾次,卻記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朱勉雖然不是好東西,長的卻很不錯,見人麵團團三分笑,典型的笑裏藏刀……後來官兒越做越大,能被他笑臉奉迎的人越來越少,等閑不笑,可天生了那張臉,板起來也並不顯得多凶惡。之前,她也就是靠著這張甜美可愛的娃娃臉,信手拈來的裝天真,裝幼稚……不裝也有三分像。
她搖了搖頭,搖掉自己的胡思亂想。雖然離的不遠,可是門窗關的嚴實,又不敢推開窗子,隻能依稀聽到,朱勉正操著一口蹩腳的官話,對鳳銜書連消帶打。鳳銜書合了手,隻是低頭遜謝,看上去十分十分的舍不得,卻又很無奈。
演的很不錯……
朱勉的神態間就有了點兒得意的意思,擺手令人來查看,這般形狀的奇石,肖似龍首不說,處處恰到好處,不多不少。這形狀若是手工雕出,雖嫌粗糙,可若說是天然天生,又嫌太精巧了,朱勉不可能不懷疑。
可是他帶來的也不過是普通官兵,雖然跟著他時間久了,見的多了,卻畢竟是門外漢,加上是要獻給聖上的東西,哪個有膽子上去摸一把,扳一塊石頭牙子試試?所以繞了幾圈,也不過是拿眼睛貼近了細細看看,顯然沒看出什麼。
朱勉點頭,回頭又對鳳銜書說了幾句,意似嘉獎,鳳銜書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然後又肉痛似的對那石頭看過幾眼……然後便見他轉身肅客,似乎是在邀請朱勉去別處休息……
朱勉也對石頭看過了幾眼,滿意的點點頭,隨著他轉身……
這樣就完了?
朱眉錦不由得微微勾起了唇角。院角不起眼的地方,有一縷目光瞥過來,平凡無奇的麵目,一對星瞳卻是璀璨之極,微帶著一絲笑。
原來鳳銜書扮成了這樣子,果然好自在看戲……看他這一笑,顯然他也以為就這樣就完了……
朱眉錦唇角的笑更深了些。
若真是如此,朱勉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朱勉看起來的確很像草包,可是他從來不是。所謂伴君如伴虎,這天下人人都想討皇上的好,可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事情,多的是……所以通常大奸大惡,都是頂兒尖的聰明人。
須知皇上既然愛石成癡,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去挖空心思討好?便沒有石頭也要千方百計的弄出來。手工雕出的美倫美奐的石頭,當然也是難得,卻畢竟不比天然天成。
若隻是為了討好聖上,那自然是油手落袋,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壞就壞在,皇上與這石之一道,極有天賦,若是假石頭到了駕前,被皇上看出了破綻……就算聖上不計較,一笑置之,獻石的人那個灰頭土臉,也是難免了。
所以,半分也輕率不得。
鳳銜書伴了朱勉向外走,數十個官兵留了下來,看看怎麼把石頭起出運走。兩人才堪堪走出十幾步,忽然便有一個官兵啊了一聲,然後跑到官兵小頭目麵前,給他看了一眼手裏的東西,那官兵小頭目立刻就追了出去,給朱勉看了看手裏的東西。
也許是一把土,也許是一根草,甚至什麼都沒有也可以。
小官兵的驚訝和拿不準輕重,小頭目的疑惑和怕擔責任,朱勉的一知半解和無可不可,三人配合的恰到好處,簡直就是妙到峰巔……她打賭,這一場戲,連鳳銜書都看不出破綻。
就見朱勉無可不可的走回來,端著十足的官架子,走到小官兵那兒,撚了撚那兒的土,好像真的有什麼不對似的,開始對著石頭細看。一邊從石頭上小心翼翼的刮下一點兒土來,又從院子裏抓出一把,放在手心裏對比細看,好像是在對比土質的不同。
看了一會兒,便著人帶過了鳳銜書。雖然背了身,看不到朱勉的表情,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看鳳銜書的模樣,也知他是在解釋,解釋的好像不慌不忙,卻顯然說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