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果果從前麵一排的座位上扭過身子,一臉壞笑,回過頭,看了看正在埋頭畫圖的魏小河。
現在是下午的自習時間,教室裏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做作業的同學。也有的是在宿舍裏睡足了覺,實在沒事可幹,跑來找人聊閑篇的,張果果就是全班同學中,沒事瞎扯閑磕牙的最最中堅分子。
張果果腆著臉,單手托腮,胳膊肘支在在魏小河的課桌邊沿上,歪著腦袋,瞄瞄魏小河,又瞄瞄魏小河的作業,又堆出一臉爛笑,沒話找話說道:“哎,小河,你看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沒有?嗬嗬,好玩死了!”
魏小河正小心翼翼地描著圖案,看也不看他,隻是隨口答道:“沒呢?你覺得好看呀?”
“啊,反正挺搞笑的,你知道吧?裏麵,竟然,說鐵扇公主是孫悟空的相好的,還是老相好!我給你學一個啊,鐵扇公主對孫悟空說:‘上次看月亮的時候,你叫人家小甜甜!’哈哈哈哈!”
魏小河想了想,倒也覺得頗匪夷所思,於是跟著張果果一起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用鉛筆頭在畫板上“篤篤篤”地敲了幾下,以示現在心情大好。張果果一看,呆了呆,自己也從筆盒裏拿起另一隻鉛筆,學著魏小河的樣子,在畫板上急敲幾下,有點喪氣又有點感慨:“哎,你怎麼敲個鉛筆都那麼好看呢?簡直堪稱可愛至極。我們一學,靠,就沒勁,難看,東施效顰,哎,你再敲一個唄!”
魏小河扔下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忽然伸出右手使勁拍了張果果前胸一掌,張果果立刻佯裝往天上大口吐血,“噗-----”
魏小河坐直了身子,欣賞了一會兒張果果的傾情演出,覺得非常滿意,於是很開心,二人一起沒心沒肺地嘿嘿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張果果的爸爸和魏小河父母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開學的前一天,張果果和魏小河二人,被兩家家長托人,用單位的一輛奇破無比的軍用吉普車一起送到學校,魏小河一上車就認真地想:這輛吉普車沒準以前真打過仗。四處漏風,頭頂的綠色帆布上都是窟窿眼,有的地方都爛得一條一條的,一進車廂,斑駁的陽光就在身上臉上晃來晃去。問題是也搞不清車廂裏算是有座位還是沒座位,好像車廂後麵有那麼一排類似長凳的東西,鏽色的金屬的杠,讓他倆湊合擱了半個屁股,半坐半蹲,手扶破車窗,算是基本固定住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行李嘛倒是有的是地方放,車廂裏幾乎全是空場。
司機不愛說話,臉色陰沉,車開得非常生猛,風馳電掣,搞不清是技術好?脾氣爆?還是破罐子破摔?魏小河再次心想:“任誰天天開這樣的車可能都會覺得人生沒有意義吧?”
於是這兩個孩子邊扶窗邊去摁著自己的行李,也顧不上打招呼說話,還都麵露害羞之色,這車坐得,也的確讓人覺得不好意思。就這樣一路搖元宵似的被搖到學校,到了學校大門口,魏小河手扶著沒有玻璃的車窗框大聲叫喚一嗓子:“師傅!到了到了!”讓司機趕緊靠邊停車。可千萬別再往校園裏頭開了,這比坐公交車都丟人,他倆保準全校師生任誰都沒見過這麼生龍活虎的史前破吉普。
那一天這倆可憐孩子一人拎了一口舊箱子站在學校大門口麵麵相覷,多少都感覺出幾分同病相憐的意味來,張果果看魏小河箱子挺沉,還主動幫著她拎了一大段,雖然還是沒太搭話,但看著張果果略帶土氣的黑臉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魏小河心裏對他還是親切熟稔了起來。
學校的宿舍倒是非常寬鬆富裕,連本市戶口的學生也一人分到一個鋪位。隻要願意,隨時可以拎包入住。
校園後麵的小山腳下有兩排紅磚灰瓦的平房,已經分別有幾個不同班級的學生入住了。其實那地方現在想起來,很不安全,基本就是在荒郊野外,連道圍牆都沒有。開了窗戶就能看見成片的低矮的馬尾鬆,清涼的傍晚的山風直刮進屋來。
入住的時候,剛九月初,蚊子還飛的烏央烏央的滿把抓,魏小河也沒想起從家帶頂蚊帳,就馬馬虎虎湊合著住下,和室友們邊抓著癢,邊聊著閑天,不知不覺地也就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