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河正在一件一件地往行李箱裏裝著衣服,這些衣服,如果是去北京穿,看起來就頗為寒摻了,料子很單薄、樣式也陳舊。她心事重重地,隨手從箱子裏,拿著一條半新不舊的米白色燈芯絨長褲在腿上比了一下,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鋪著小花格子床單單人床的床沿上,怔怔地發起了呆。
外麵太陽很大很明亮,但已經有一縷一縷的涼風從紗窗的縫隙中漏了進來,是有幾分秋意了,感覺上非常的舒適宜人。以後,她想,自己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回到這個簡陋卻熟悉的小房間。一到夏天就吹過來的一陣陣梔子花香的涼風,散落在花枕巾上麵的初秋的陽光,貼滿自己拙劣畫作的白灰牆,書架頂上那盆垂墜著長長碧綠枝葉的吊蘭-----都要永別了嗎?
樓梯上突然傳來一個人連跑帶跳的腳步聲,魏小河坐著一動不動地側耳聽著,那個人跑到自己家門口停了下來,沒立刻敲門,竟然伸手去鐵門欄杆的縫隙裏拽開了防盜鐵門的插銷,“嘩啦”一聲打開鐵門,這才開始“咚咚咚”使勁敲起門來,邊敲門邊嘴裏大呼小叫道:“魏小河,開門!魏小河!開門!”
是張果果?!魏小河心說:這家夥怎麼回來了,不是去省會的某大型建築工地出黑板報去了嗎?前幾天還興興頭地給自己寫了封長信,描述了一下自己風流才子式樣的工地生活:小河,不要以為我們工地上生活枯燥乏味,工地上也有很多女的!女的!
都是財務文秘助理啥的,最近張果果好像還愛上了其中的一個成熟嫵媚女子,用了大半張紙的篇幅,誇讚了此姝為人行事之溫柔大方懂事乖巧-----
魏小河看著信就笑得不行不行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還是喜歡搞姐弟戀的嘛,就老是愛上大姐姐,還有沒有點新鮮的了?不過這事比上學時愛上秦芳芳更出格些。
那天就和老媽聊了起來,一提及此女,自己老古板的媽媽就大驚失色道:“張果果他喜歡誰?誰?!啊!那個女的是有家庭的,丈夫也在我們單位,他要幹什麼?第三者插足?他要死呀!”
進了屋的張果果嬉皮笑臉熟門熟路地一屁股在舊竹椅上坐了下來,舊竹椅發出響亮的“咯吱”一聲呻吟,張果果又把膝蓋抵住寫字台,用椅子後腿支撐著自己全身重量,狀態很悠閑地晃呀晃的。魏小河瞪眼看著他:“咦,你小子好不見外?有一陣沒見到你了,聽說你最近本事見長?”說完這句,魏小河就想捂著嘴笑。
“什麼意思?還本事漸長?你說的是什麼本事?”
“嘁,裝蒜!聽說你不好好工作,亂搞男女關係,迷上一個有夫之婦?”
“哎!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哪有什麼亂搞?還沒有亂搞好不好?”張果果黑臉泛了一點點紅:“我天!你們這幫人真庸俗!真庸俗!俗不可耐!”
張果果痛心疾首地大聲嚷嚷起來,身子也不亂晃了,腿“啪嘰”放了下來,舊竹椅又發出一聲哀叫似的大響。
魏小河上去使勁拍了他脖子一下:“幹什麼?跟我家椅子有仇?這是古董哎,懂不懂,沒我的時候就有它了-----”
張果果嘲諷地撇著嘴:“噢,它比你大哈?你叫它什麼?叫它叔?還是叫它哥?”
“你找揍呢吧?你有事沒事,沒事快滾!”
張果果砸吧砸吧嘴,賴不唧唧地笑道:“嘖,別別別,一來就叫我滾,你看,你不是要走了嗎?我特地回來看看你,火車票買好了,哪天的?到時候我去送你。”
魏小河心一下竟然柔軟了起來,是呀,以後,想見個張果果也見不上了,這個滿嘴胡扯沒正形的死家夥!
“下周的票,你回不來就不用送了。”
“那哪行,必須送,等你混好了別忘了提攜我啊!嘻嘻!”
“我?夠嗆!混好了?別餓死就行----”
“喲,餓死你回來找我,你弟弟我咋也省出一口飯來給你吃!”
“滾一邊去,死張果果!哦,對了!你的信寫得很不錯的,文風清奇,回頭別忘了經常給我寫信!”魏小河捂著嘴格格格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