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河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人才市場的門前,看著周圍進進出出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若有所思,其實腦子裏一片空白,隻是在等人才市場開門罷了。
每周的星期三星期六星期日,勞動人民文化宮都會有一場中小型的人才招聘會,圍著圍欄,賣門票,不算貴,兩塊錢一張票。一間大屋子裏,用白塑料板隔出了一間一間的小隔斷,需要招人的公司或者企業,來這兒,租一間小隔斷,再租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桌子上放著幾隻筆和招聘人員需要填的應聘的表格,桌子後麵坐著一個或兩個招人公司的工作人員,或熱情或冷淡地接待著這些找工作的人們,又或多或少的,桌子後麵的人,神色裏都帶著一點點優越感地看著這些桌子前麵低頭填表的人們,像船上地俯視著船下的。
每一間隔斷的牆壁上一般都掛著一個展牌,寫著公司的名稱,公司的地址,所需要工作人員的數量、條件,譬如,文秘、業務、設計-----應聘者條件,譬如,學曆、年齡、性別-----大多數公司的展牌上最後一條都赫然寫著:應聘者需為北京市本地戶口。當然,也會有個別幾家例外,語氣相對和緩些,寫道:北京戶口者優先。隻有極少數極少數的幾家公司,對戶口沒有什麼要求,那很可能老板就是外地人或者公司所在地比較偏遠、公司規模很小,待遇很低,而這些被北京本地人所嫌棄的少數派小公司,就成了魏小河李立冬之流,這些沒根的外地北漂們搶著填表格送簡曆的主要目標與方向。
今天魏小河沒進招聘會現場,隻在圍欄外等著。是陪李立冬來的,很意外,李立冬竟然失業了。魏小河剛來北京兩個月,李立冬在職的那家健身俱樂部的老板就卷款跑沒影了,周圍好多居民花了大價錢辦的俱樂部會員卡就算全打了水漂了,這且不管,他們這幫受了騙上了當的會員是去告還是怎麼著,也不關李立冬這些員工的事了。再者說了,這幫員工也是受害者呀,也被老板拖欠了兩個月的工資,這下完了,大幾千塊錢呀,沒地兒要去了。
李立冬這一下子被現實打蒙了,本來還滿心洋洋得意地覺得,魏小河來到北京,不說過多好多優裕的日子吧,怎麼也還是說得過去的。自己前幾天還被那個該死的跑路老板拍著肩膀許諾道,小李,你好好幹,放心!下半年,你的工資我給你高高地漲一漲,隻要你繼續拉一些悠閑有錢的闊太太來辦會員卡,公司一定不會虧待你!你等著,隻要幹得好,客戶拉得多!我年底就提拔你當副總,再配輛好車,前台的小王,我把她調去給你當秘書!
這下可好了------還配車?!還配秘書?!真是癡心妄想!李立冬在人才市場裏苦笑著一臉油汗地嘀咕:現在可好了,自己想給別人當秘書都當不上了。他站在一個中等企業人頭攢動的攤位前,連擠進去看一眼的欲望都沒有了,不用看,也知道,人家隻用北京戶口北京人。
李立冬被人群擠著踉踉蹌蹌地往前走,直擠到出口門前的最後一個攤位處才停住了腳。一般來說,這個位置的攤位租金是全市場最便宜的,攤位前麵也是全市場最冷清的,他抬頭看了看後麵的牆壁,牆上空蕩蕩的,沒有招聘啟事,一個字也沒有。隻是在隔斷的上框擋板處用不幹膠貼著個麵目模糊的公司名稱,隻有一個披著件深紅色羽絨服,瘦得像根柴火棒的年輕女孩,散著頭發黃著臉坐在桌子後麵,怎麼讓人覺得有點哆哆嗦嗦的,看起來好像身體不大好,很怕冷的樣子。
李立冬瞥了一眼旁邊被大風吹起一半的半透明塑料皮門簾,心想:這地兒坐時間長了是挺冷的。自己在市場裏麵被人擠得滿頭大汗,在這兒被小冷風一吹,汗全下去了。
他瞄了瞄女孩麵前的桌子上,連張現成的表格都沒有放,隻有幾張應聘者隨手放下的簡曆,還有一個翻開了的筆記本,筆記本上擱著一杆圓珠筆,依稀能看見翻開的那一頁,有個七八行字,字跡很潦草地寫了幾個人的姓名和電話。李立冬猶豫地湊了過去,又抬頭研究了一下這家公司的名字,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北京什麼什麼科貿公司,搞不清楚具體是幹什麼的。
柴火棒女孩正無所事事地裹緊羽絨服,心裏暗暗嘀咕:這活見鬼的招聘會啥時候結束呀!凍死我了,最好趕緊,立刻,馬上收攤回家,這挨一上午了,也沒三個半人來應聘,該死的老板就會欺負我,讓我來招人,連塊展板都不舍得做,媽的,中午連頓盒飯都不舍得管,沒準回去還要挨罵,這黑心的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