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周,工作出奇忙碌。
我被抽調出來參加比稿。
誰都知道,廣告行業比稿就意味著通宵加班。而我,除了要完成比稿的任務,還要把自己本來要伺候的客戶安撫得妥妥帖帖。
短短六天,我的黑眼圈就已經是國寶級,而眼袋也比眼睛還大了。周日天光大亮的時候,我才回家躺下。
剛躺下,還沒睡熟,電話就響了,我有氣無力地接起來,立輝在電話那頭語氣不善,“林淨植,你是不是忘了今晚要去我家?”
我混沌的腦中嘩啦劈過一道閃電,才想起今日原來有如此重大的安排,忙不迭地回答他:“記得,怎麼敢忘記!可是我剛加班回來,整個人似蛻了一層皮,精神差極了,能不能改日?”
“什麼?我爸媽一大早就起來準備,你讓我跟他們說改日?”隔了電話,我幾乎都能看見他皺起的眉頭,“林淨植,你是不是反悔了?”
“呀?我隻是太累。”接連熬夜,我上火的喉嚨吐出的每個字都是痛。
可是立輝不管,他頓一頓說:“現在是早晨,你睡到下午起來剛好。”
“遵命。”我苦笑,隻求他早點掛了電話,好讓我閉眼。
立輝又一再地叮囑我打扮齊整,言語恭順,這才掛了電話。
我鬆了口氣,躺回床上。那道閃電劈過之後,我隻覺渾身力氣都瀉光了,隻想舒舒服服躺下去,再也不用起身。然而這一覺並不踏實,渾渾噩噩,比清醒本身更令人耗神。
等我再睜開眼,太陽都快要落山了。我嚇得從床上跳起來,衝到鏡子前——果然,剛才那一覺質量太差,令得整張臉都腫了,憔悴不堪,起碼老了十歲。
我怪叫一聲,衝進浴室快速沐浴洗頭。可是,就算用極燙的水洗過澡,皮膚仍然是蠟黃的,一點紅暈都沒有,似癮君子到了晚期,無可救藥。
我急得差點哭了,拉著阮致遠沮喪地問:“我的臉是不是看起來很像臘豬頭?”
“沒那麼糟糕,讓我們想點辦法……”他站在一旁,咖啡色運動薄絨外套輕微顫動,似乎在竭力忍笑。
我白他一眼,拿出我購買的各種昂貴的精華液、麵膜,不惜血本地厚厚敷在臉上,妄圖令皮膚立即起死回生。
阮致遠一邊看我兵荒馬亂地在臉上搗騰,一邊不緊不慢地說:“你知道嗎?其實護膚品並沒有你們想象的神奇,你那些比保濕乳液貴了至少五倍的所謂精華液,充其量就是多放了一點矽酮而已,而它看起來輕薄通透的形態,不過是少了點增稠劑!而矽酮,是有機矽化合物和矽氧烷相互連接成的一類聚合體,起到的作用僅僅是潤滑。”
“可是我塗過以後,皮膚真的細膩光滑了很多!”麵對他潑過來的冷水,我奮起反擊。
“那不過是這兩種材料的物理特性而已。你感覺到的滑,並非來自你的肌理,而是皮膚被覆蓋了一層‘膜’而已。”阮致遠仍在旁邊潑我冷水。
“那我怎麼辦?腫著一張燒臘豬頭臉去見我未來的婆婆?”我停下手中的動作,對著阮致遠咆哮。
他頓了頓,轉身走開了。過一會兒,他遞了杯濃濃的黑咖啡給我,“你先喝,□□能夠利水消腫。”然後,他又拿了條毛巾浸泡了冰咖啡給我,“冰毛巾敷在臉上,也能消腫,雙管齊下,應該過十五分鍾就有效果。”
我半信半疑,但這時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
半小時後,不知是咖啡的作用,還是我的神奇麵膜顯了神威,我的臉終於恢複正常。我拚命將化妝品往臉上堆,腮紅塗了又抹,抹了又塗,終於找回了一點健康色。
美中不足的是,喝了如此濃的一杯黑咖啡,我的心跳又開始加快。
臨出門,我又站在鏡子前躊躇再三——短蓬黑發,夠不夠端莊而不失活潑?櫻花粉的唇膏,是否紅得濕濡健康,而不失自然?豆沙色的紗裙,夠不夠文靜雅致?白色西裝小外套,能不能讓我看起來窈窕,卻不至於太單薄?裸色高跟鞋,能不能拉近我和立輝之間的身高差?
在這個寒意漸深的秋天,我穿著菲薄春衫,妄圖去打動一個陌生女人的心。而這個女人,在初見麵那一次,已經使過一招“九陰白骨爪”,讓我記憶深刻,心有餘悸。
阮致遠在我身後,念咒一般:“無懈可擊,完美極了。放心大膽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