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舒的靈力難以支撐她回家,她索性靜靜地坐在夜色中。幽暗的小巷外麵不時有喧囂傳來。涼涼的夜風吹拂著一個個燥熱的靈魂。
蘇雲舒回想起了許多許多。有些記憶仿佛不是她的記憶,它們是一個個碎片,如星光一般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記憶深處。
羽光下的一曲琴音,記憶中的溫潤如玉,以及最後那絕望破滅的眼神。
月光下,誰的雙手撫琴翩若那驚鴻,誰靜靜合奏?
蘇雲舒輕輕抱住自己的腦袋,這些,都是什麼?
霓裳,霓裳,霓裳是誰?是我嗎?不,我不是,不是。我是蘇雲舒,我是蘇雲舒啊。
蘇雲舒痛苦地閉上眼睛,三百年的記憶分至杳來。她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師傅當年發現她時,漫天的雪花紛飛,她被靜靜裹在一個繈褓裏,稚嫩的臉蛋凍得通紅。
就算兩百多年的時光師傅都沒有教她任何修仙之道,但是從十五歲起就停止了生長,永遠保持著少女的容顏,沒有疾病,沒有衰老。
她,算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這也許也是師傅對她做殺手的默許吧。
在鮮血與屠殺中麻木,她從來不敢正視自己。
心魔似乎又一次襲來,比上一次還要強大,似乎要將她的靈魂一點點蠶食。
蘇雲舒拚著一點力氣彈奏起了雲隱琴,空濛的琴聲仿佛冰雪的融化,冰雪般的意境融進那浩瀚的夜空中,琴聲泠泠,蘇雲舒不知道,此時,有多少小千世界隨之崩潰。
無盡的星空之上,空間在這裏重疊,命運在這裏交彙。一個與雲隱極其相似的黑衣男子行走在似乎永無盡頭的星辰中,他輕輕撫摸著一顆顆星辰:“你,還是回來了啊,霓裳,本尊讓你忘記了過去,不惜一切代價將你的命格打碎,霓裳,你知道嗎?我,隻希望,除了琴和哥哥,你能多看我一眼。本尊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蘇雲舒隻感覺自己化為了宇宙中的一個質點,在無盡虛空中飄蕩,在無數個零重力空間中重組著,聚合著。
當蘇雲舒再次睜開眼睛時,聽到的便是好聽的沙沙聲,蘇雲舒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她太熟悉這樣的聲音了,這聲音陪伴了她三百年的漫長時光。
蘇雲舒卻感覺自己被人輕輕地按住。
“你的靈魂剛剛重組,乖乖躺著。”
雲隱?
蘇雲舒努力地想盡力看到更多:“雲隱?”
雲隱坐在蘇雲舒的旁邊,為她掖了掖被角:“舒兒,我在。”
一句我在,蘇雲舒冰封的心徹徹底底融化了,原來,她愛著他啊,三百年的時光,三百年無聲的陪伴,怎麼能讓她對他不產生感情。
原來,那一直斬不去的雜念,便是她對他的愛。
熾熱,火烈。
又怎能斬斷?
雲隱的語氣中流露出無限的眷戀與柔情:“舒兒,以後,答應我,不要再這麼冒險了,那兩個築基前期的修煉者,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要不是他們太過輕敵……舒兒,我真不知道拿你怎麼辦。”
雲隱知道,屬於霓裳的那一部分已經徹徹底底消亡了,此時的蘇雲舒,就是真正的蘇雲舒,他默默陪伴了三百年的丫頭。
她沒有霓裳的溫柔,她沒有霓裳的孤傲,霓裳用清高包裹自己,而這個小丫頭,用孤獨包裹自己。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當初喜歡上霓裳,隻是他喜歡上了霓裳的清高罷了。隻是,包裝畢竟是包裝,永遠代表不了內心。
霓裳的內心,木訥,迷茫,霓裳的內心,隻有琴。
雲隱霓裳,不過是他一廂情願。
而蘇雲舒,這個丫頭的內心,有太多的情緒,絕望,又不乏天真,冷靜,又不乏衝動。
他真正愛著她的內心,她於他,獨一無二。
霓裳,可以有很多個,而蘇雲舒,隻有一個。
索性,他認識到了這一點,一切不晚,甚至,一切,才剛剛開始。
蘇雲舒握住了雲隱的手,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打了個寒戰,她將雲隱的手放進她的被窩裏,綻開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快樂,都要真誠,都要溫暖。
這樣的笑容,帶著一點木蘭的芬芳與淡雅,雲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蘇雲舒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淺,像極了江南的煙雨,朦朧纏綿:“隱,你有故事。”
雲隱回握住她的手,黑眸中仿佛墜入了一顆顆明亮的星辰:“舒兒,你想問什麼,便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