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透骨刺髓的冷……
韓石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跟著生命一起凝固了。那種像死亡一樣的寒冷正在浸潤他的全身,在他的脈管和心髒裏凝結起一絲絲細小的冰屑。怎會這樣冷的?幾分鍾前他還在那個烤得人皮膚滋滋冒油的火場裏,流著眼淚在濃煙中爬來爬去,肺裏灌進去的灼熱氣體幾乎要燒穿了他的胸膛。
可是剛才那一瞬間所有的炮烙地獄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就是這陣突如其來的寒冷。自己一定是死了。韓石的神智出奇地清醒,他甚至可笑地想到自己死後焦黑的屍體將會如何被人扒出廢墟,如果真的燒成一團炭灰,那豈不是連火葬也省下了?
無所謂,不過是一具皮囊而已,反正不會有人替他傷心難過,這個世界上韓石最親的人全都已經離開他了,現在的他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光棍。不然,他也不會命都不要地衝進燒得像座活火山一樣的教學樓,去搶救困在裏麵的學生。
不過話說……這兒難道就是天堂?韓石終於用力撐開像是凍結了一樣的眼皮,愕然看著麵前這一片白皚皚的世界。
地是白的,樹是白的,路邊的石頭是白的,甚至就連頭頂的天,也泛著一陣蒼白得像死魚肚子的顏色。四周圍一片冰天雪地,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一樣活物——不對,大概自己也已經死了。
韓石望向自己的身體,驚訝地發現原本幾處輕重不一的燒傷已經不翼而飛了,他努力抵抗著寒冷造成的上下牙親密接觸,嚐試著慢慢爬起來,居然欣喜地發覺雙手雙腳都還好使,隻是不知為什麼覺得有點麻木。大概是凍的吧。這兒到底有零下多少度?二十?三十?
一陣寒風卷著雪屑灌進韓石的頸窩裏,他凍得渾身發抖,連忙裹緊了那身在這種溫度之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西裝,渾身縮成一個球。自己應該是死了吧?仰頭望了望遠處連綿的山峰,韓石總覺得這兒跟想像中的天堂實在是大相徑庭。為什麼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死了以後要到這種冰天雪地的天堂來?真是太奇怪了。
韓石一麵咒罵著不搞調查研究的上帝和菩薩,一麵雙手攏成一個喇叭型,大聲叫道:“喂——”剛張開嘴,冷風就呼地一下順著他的喉嚨灌了進來,嗆得他眼淚差點出來。山巒間回蕩著他的喊聲:“喂——這裏有沒有人——有沒有天使——我來報到了——”
隻喊了幾聲,他就停了下來,泄氣地望著空蕩蕩的雪原。搞什麼搞!分明是屍位素餐、怠忽職守嘛,偌大一個天堂,怎麼連個管登記的人都沒有?難道天使跟上帝一起按摩泡澡去了?這兒還有個冰鼻涕拖著三尺長,快凍死的可憐鬼在等著他們接收呢!
韓石無奈地在沒踝深的積雪裏不停地跺著腳,借以稍稍驅趕一下身體的寒氣,順便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行頭:一身被火燒得破破爛爛的單西裝,腳上登了雙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皮鞋,不論怎麼看都不適合目前的環境。口袋裏裝著鑰匙、錢包、眼鏡盒——眼鏡已經在火場中丟得不知去向——和手機,還有一包煙跟一隻打火機,他沒抱什麼希望地瞟了瞟手機屏幕:沒信號,果然沒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