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其實有著極美的歌喉,這完全是遺傳了他的母親。早先仍在皇宮時,雲昊曾聽湘的母親唱過幾支曲子,但日子久了,也就忘了有多麼動聽。而湘,雲昊從沒聽他唱過。
每日的大小粗細活就可以讓身體並不強健的湘忙上一整天,哪來時間一展歌喉?
小玉來了之後,湘確實輕鬆了一些,但以往的忙碌習慣讓他在天黑之後的的一段時間裏也無法早早地睡下。
主子的房間裏,小玉正在侍奉主子處理事務,根本用不著他。
大臣送來的情報主子總是要看完了才肯休息,不論怎麼勸都不肯聽。
初秋的季節,天氣轉涼,湘站在庭院之中,望著仍亮著燈的房間,身子在夜風之中漸漸有了些冷意。
他忽而歎了一口氣,啟唇曼聲吟唱: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他輕柔地唱著那古老的曲子,發反複複,“予美亡此,誰與獨旦……”他振袖,開始合著自己的歌聲跳起獨舞,“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無星無月的夜晚,他於漆黑的庭院中安靜地唱著舞者,歌聲曼妙,身姿翩躚。
雲昊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門前,小玉已被揮退。他站在那兒,靜看湘翩翩起舞。
白衣纖塵不染,好似下一刻便會羽化飛仙。
雲昊記起了童年的某些模糊地記憶。華美的宮殿,成群的美貌宮女,端莊美麗的母妃,威嚴而蒼老的父皇……
而今,他所剩下,竟隻有……
湘盈盈折身,看見了雲昊,立刻停下行禮,“主子。”
雲昊不說話,轉身回房。
湘隻道是主子不喜歡自己打擾了他,便回了柴房,自此不再歌舞。
過了不久,雲昊讓小玉回了原先的大臣那兒。湘不明白,於是問:“主子,是小玉沒有服侍好您麼?為何辭了她……”
“那晚為何會唱《葛生》?”雲昊問著全然無關的問題。
湘怔了一下,回答:“別的我都忘了,隻記得這首。”他低低地說到,“可是主子嫌吵?奴卑該死……”
雲昊看了他良久,道:“不,你唱得很好聽。那天的那支舞可以繼續跳下去麼?”
他欣喜地抬頭,露出的笑容一時間竟讓人移不開眼,“是!”
又恢複成了原先的生活,隻有他們兩個人,雖然累,可湘並不覺得辛苦。至少,他又可以一直陪在主子身邊了。
很快,四年過去了,雲昊長成了一名玉樹臨風的俊美少年,平日裏雖對湘依舊冷言冷語。但態度卻日趨柔和了起來。
在十六歲生辰那日,他抱了湘。
他很溫柔地吻著湘的臉龐,湘微微睜大了美麗的眼睛,身子輕顫,好似蒲草。
雲昊解開了湘的衣衫,露出了他纖細白皙的身子。其上,有幾處發白的傷痕,指尖拂過,雲昊於他耳邊嗬氣,“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從前有些客人喜歡刺激些的……”他頓了頓,繼續說,“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今已不需要他再這麼出賣自己,這些痛苦的記憶,也慢慢淡了。
心裏隱隱有些疼痛,雲昊抱了抱他,“放心,我不會弄疼你的。”
湘點點頭,清麗的臉上帶著一絲緊張與羞澀。
再疼的他都受過。隻是不知為何,此刻他的心中總有些莫名的忐忑與——期待。
那般喜愛幹淨的主子,竟願意擁抱已如此肮髒不堪的自己……
做足了前戲,雲昊克製地緩慢進入,湘低聲呻(和諧)吟,目光有些朦朧。
在到達高潮的那一刻,雲昊於他的耳邊,輕聲說:“湘,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眼中積蓄的淚落了下來,他嗚咽著抽泣起來。
所有的辛勞與恥辱,都因為這句話而消散無蹤。有他這句話,再苦,他也甘之如飴。
“怎麼了?很疼麼?”雲昊問。
他搖搖頭,聲音細細的,仍帶著哽咽的意味,“隻是覺著很高興……”
“湘真是個笨蛋。”雲昊摟著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事踏實,“從不為自己著想。”
“隻要主子能好好的,湘怎麼樣都無所謂。”他由衷地回到,目光柔和得如同最美麗的月光。
雲昊抬眼看了他一眼,正想說什麼,湘笑了笑,“主子,該睡了,明日還得早起呢。”
低低嘟噥了句什麼,雲昊趴在了湘的身上,不久就睡著了。
湘輕輕地伸手,回擁住了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太真實。他的主子,竟會對他如此溫柔……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抱著雲昊,又慢慢地露出了微笑。又過了兩年,雲昊已成年,並對於複辟的事,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告訴湘,他將在這一年成為皇帝。湘恭順地低頭,“請主子一切小心。”
不知為何,聽著雲昊誌氣滿滿的話,湘的心裏隱隱有著不安他小心地掩飾了過去,照舊侍奉雲昊的飲食起居。
直到……那個男人找到了他。
“湘兒,現在朕已知曉了雲昊的行動,若你願意給出大臣的名單,朕可以放了他。”昔日兩小無猜的男子,轉眼成了篡位的帝王,“朕可以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說可好?”
湘低著頭,不說話。
“湘兒,朕做了如此讓步,你也依舊不樂意麼?”
“……你還是我認識的阿燁麼?”這個滿口以“朕”自稱的男人,分外陌生。
他怔了一下,旋即道:“這是自然的了。”
“那麼,我便信你一回。”湘說完,行了一禮,兀自離去,“三日後,我給你一個答複。”
“主子,這次行動果真萬無一失麼?”湘擔憂地詢問,“不會出現紕漏?”
第一次聽見湘詢問複辟隻是,雲昊顯然有些高興,“這個計劃我與他們商討了數次,不會有差錯。”
“是麼?”湘的聲音有些奇怪,他旋即笑了笑,“主子,還請小心些。”
有些詫異於湘奇怪的態度,但雲昊什麼也沒問,隻點了點頭。
當夜,湘就在房中開始書寫名單。
方落筆便頓住。筆尖的墨汁在紙上化作了大灘的黑點。一張好好的白紙,就這麼作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