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陰冷的牆頭,楚南生微微閉上了眼睛。
“南生!”胡離出現在了牢中,臉色慘白,見著楚南生,他立刻伸手抱住了對方,“南生,對不起,我……”
“離兒,你是不是不舒服?”楚南生沒有忽略他額頭滑落的汗珠。
“沒有。我一直想來看看你,你沒事吧?”胡離仔細端詳他的麵容,眸中的水光幾乎要立刻落下。
“沒事的離兒,天理自在人心,我相信聖上會還我公道的。”楚南生道。
胡離搖著頭,不說話。
楚南生握住他冰涼的手,“離兒,你還是先回去罷,你的臉色好差,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直直地看著他,胡離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他隻是哽咽這說:“在這兒我照顧不了你,你自己一切珍重。”
“快回去罷。以後別再來了,我見不得你這般受苦。”他用袖子為胡離拭汗,輕撫過他美麗的麵容,萬般心疼。
胡離點點頭,一轉身便消失不見。
牢房內依舊陰冷,但胡離身上那抹檀香卻縈繞不去。楚南生閉上眼,輕輕歎息。
這一次,他怕是回不去了,離兒也不知會作何反應。
不過,唯一感到高興的是,自己不會看見他哭泣的樣子。離兒,應該一直是笑著的。全身都在發疼,胡離臥在床上,臉色慘白如死。如果牢外沒有狴犴,他根本不會這麼狼狽。同為狐精的雲兒走進房裏,為他拭汗。
“離哥哥,京城的大牢你也敢闖,真是了不得呢。”雲兒細聲細氣地說著,“那楚公子怎麼樣了?”
“他暫時沒事。”胡離閉目休息片刻,又睜開了眼,“雲兒,我要救他。”
雲兒眨了眨嫵媚的眼,“怎麼救?”
胡離動了動唇,說了一句話,雲兒立刻睜大眼,搖了搖頭,“不成不成!他不過一介凡人,這一世報不了他的恩,下一世再還又有何不可?何必……”
“幫我。”
“這麼做的狐精,莫說從古至今不超過五個,他們更是無一個存活下來的……你道行也不過一百多年,怎麼挨得住?”
“我愛他。”胡離靜靜地說到,“不是為了報恩,我愛的,就是這個楚南生,下一世,他就不是我要的那個人了,下一世的他,不會記得我與他的一切,所以,我隻要他。”
雲兒轉了轉眼珠,很為難地猶豫著。
“雲兒。”胡離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雲兒的手指,“答應我,若我死了,一定要救出南生。”
“……好。”三日後,尚書得楚家奉上的百年銀狐皮,釋放了牢中的楚南生。
雲兒關了酒樓,在臨走之際將一段白布交給了楚南生。
“離哥哥說了,一定要我把這布給你。”雲兒如此說到。
楚南生認出,那是當年他給小狐狸包紮腿傷時所用的裏衣布料,隔了這麼多年,卻是保存如新。
“離兒他死了,是不是?”三天前的夜裏,離兒到來時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是已然做了決定罷?生生將皮撕下,定是很疼……
雲兒看著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嗯,到最後才斷的氣。”
“他來跟我道別過。”楚南生極力維持聲音的平靜,臉龐卻已然微微扭曲,“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做……”
“他是自願的,怨不了誰。”雲兒說,“他說他愛你,若等你下一世再來找你,你已不是楚南生。”
楚南生低下頭去,不知是何表情,雲兒走了很久,他都沒有抬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以為見不著離兒的淚,就可以在死時得以解脫,卻不想,他竟是連離兒的屍骨都見不著。多年後,尚書倒台,家財盡數充入國庫。楚南生檢舉揭發尚書有功,不久坐上了尚書之位。而他,僅向聖上要了一件東西——百年銀狐皮製成的裘衣。
那時,他已是而立之年,娶了妻子有了子嗣。楚老夫人也還健在,坐享天倫之樂,甚是滿足。
在楚南生五十三歲那一年,他抱著那一襲銀狐裘衣投湖自盡。被傭人撈上來時,雖早已斷氣,但始終緊抱著狐裘,似用盡了一身的力氣去把握。
三十年了。自他在破廟之中再遇離兒至今,整整三十年了。
他愛胡離,從未變過。現在,母親已逝,他失了束縛,終於可以了結自己的性命。
自離兒死後,他心若死灰。
不知離兒可會在奈何橋邊等他?晚了二十多年,但他終於,可以去見他了……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