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承輝鬆了一口氣,他笑道:“剛起來麼?”張靜珊不答,龍承輝慢慢走近,他看到靜珊梳頭的動作很輕柔,骨黃色的牛角梳子慢慢起上滑下,頭發瀑布一樣撒下來,她握著梳子的手小指微微翹起,在黑色頭發的襯托下,這隻手顯得瑩然如玉,龍承輝柔聲道:“靜珊,你不舒服嗎?小容說你病了。”張靜珊不答,她依然慢慢梳著頭,龍承輝的心裏突然一驚,他看到她在鏡中盯著他,目光冰冷。
龍承輝隨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溫暖,他微微放了心,可是他感到靜珊和往常不一樣了,她就象一塊冰般的冰冷,從他進屋,她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站在她的身後,靜靜地看著她梳頭,隔了一會,龍承輝道:“靜珊,你怎麼啦?”張靜珊在鏡中盯著他,她的眼光裏似乎帶著某種戒備,終於,靜珊說話了,她道:“沒什麼,隻是感覺有點不安逸。”龍承輝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靜珊的聲音木然呆板,沒有帶著一點感情,但讓他感到吃驚的不止是為了這刻板的聲音,還因為靜珊說話的那種腔調,平日裏靜珊一直是說普通話,可今天她的聲音帶著某種他不習慣的口音,他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龍承輝定了定神,他笑道:“這是你老家的話嗎?從沒聽你說過,是不是想老家了?”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等有空我們陪著媽回你老家去看看,咱們先下樓去吃飯吧。”張靜珊在鏡中盯著他放在她肩頭的手,“不,不!”她突然叫道,聲音尖銳,帶著一點歇斯底裏,龍承輝吃了一驚,他不由地退了一步,“怎麼了,靜珊,是我,承輝。”
“哦,”他感到她似乎很緊張,她的手緊緊抓住梳子,她喃喃地道:“承輝……承輝……“她微笑了一下,這個微笑也是如此的冰冷,她接著道:”原來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找到我?”龍承輝有些困惑,“我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他走到窗前,拉開了窗簾,陽光照進臥室裏,帶進一片溫暖,張靜珊猛地用手擋住了臉,“請你……請你別這樣。”她道,龍承輝轉頭看了看她,他又把窗簾拉上了,他道:“靜珊,不早了,咱們下去吃飯吧。”張靜珊放下了手,她仍然在鏡中盯著他,慢慢地道:“你去吃吧,我這會不想吃。”
龍承輝歎了一口氣,他坐在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她微微掙了一下,但隨即不動了,龍承輝鼻中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漆味,他看見她的手指甲上塗上了紅色的指甲油,他有些困惑,靜珊從來不塗指甲油的,這指甲油是從哪裏來的?手裏的這隻小手手指纖長,他曾經戲稱這是一雙鋼琴家的手,此時指尖凸顯紅色,越發顯得纖細柔弱,他笑道:“靜珊,從來不見你塗指甲油,不過你的手塗了指甲油更加好看。”張靜珊不答,她任他握住,另一隻手仍在對鏡梳頭,過了一會,她慢慢抽回手,龍承輝感到有些無趣,兩人沉默了一會,龍承輝站起身來,他溫言道:“靜珊,你休息一會吧,我叫小容把飯送上來。”張靜珊慢慢側頭盯著他,臉上漫無表情,她看著他的眼光讓他感到一種莫明的不安,他茫然地笑了笑,轉身離開了臥室,輕輕掩上了門。
龍承輝心不在焉地吃了午飯,他在尋思靜珊為什麼用那種眼光看著他,那是一種甚麼樣的眼光?冰冷得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這是他的錯覺嗎?她那種說話的腔調,似乎在哪裏聽過,靜珊的老家離這裏並不遠,那裏所說的方言並不是這樣的,那麼靜珊是在哪裏學會的這種方言呢?還有她輕聲叫自己的名字的時候,語氣中很明顯地帶著一種深深的怨恨。
飯後龍承輝坐在亭子裏吸著煙,樹上幾隻鳥在歡快的鳴叫,陽光透過葉縫,撒進魚池裏,幾尾魚懶洋洋地停在山石下一動不動,他心情煩悶,現在甚麼都讓他有一種不順眼的感覺,他拾起一塊小石頭扔進池裏,池麵水波搖動,那幾尾魚刹時不見蹤影,他抬頭看了看三樓,臥室的陽台和窗子緊閉,窗簾緊緊拉著,想到靜珊坐在凳上靜靜梳頭的模樣,他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他在害怕,這種感覺讓他很奇怪,自己為甚麼會害怕?究竟在害怕甚麼?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將煙蒂使勁在亭柱上摁滅。
靜珊這是怎麼啦?